医者之爱:说服与口才

[最後编写日期:2015/02/02]

试析病人选择或回避西医(现代医学)的原由

文 / 胡涵婷医师(血液与肿瘤内科)

  我的一位勇气可嘉的乳癌病人,经历了各式各样超乎预期的化学治疗的副作用,居然没有远远地避开我,反而成为好朋友般分享彼此对医疗、甚至人生哲学的许多看法。正当我们在交谈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另一位住在新竹的乳癌病人打电话告诉我她轻微的感冒症状,问我是不是可以就近在诊所看病。我详细地问了她的症状後,告诉她先多喝水、休息,不需要去看病;但是,如果症状有变化,务必要再以电话和我联络。挂了电话後,我向我眼前的病人解释,我的持疑甚至反对病人因为感冒去看医生的最大原因是,在台湾的医疗环境现况里,一个不药就能自癒的小感冒,病人可能会被处方了三至五个、甚至更多的药品。她点头称是,并且告诉我,她所接触过的护理人员们,都知道胡医师不喜欢病人有一个症状就开一个药。
  在现实的生活里,并不是每个病人都能完全信任我「感冒不一定要吃药」的论点。不少病人会要求止流鼻水的药、治鼻塞的药、喉咙发炎的消炎药、化痰药、止咳药。这样一路「点菜」下来,一个普通感冒,真的可以创造出四、五味的「合菜」!这些药也并不是味素药;它们真的是蛮有效的。止流鼻水的药就真的会让鼻水不流了,消炎药也让喉咙痛减轻;这是西医(现代医学)治疗的特色,那就是能立竿见影的减除症状。但是,吃不吃药,病程的长短是一样的。这些药可能会有些副作用,例如昏睡、心悸、胃痛、年纪大的病人甚至会解不出小便。虽然药效快,西医治疗给一般人的负面印象是,有副作用的、不合乎自然定律的,所以终究是会伤身的。
  同一天里,我看了另外一位乳癌病人。她最早在三年前诊断初期乳癌,但是先试了一年的另类疗法无效後,才寻求手术切除的治疗。开刀时,发现在一年的时间内,许多淋巴腺已经有癌细胞的转移。也许是治疗她的医师真的信心满满,只给她「调养」身体的中药;或是病人自己一厢情愿的误解,她没有接受化学治疗、放射线治疗、或标靶的荷尔蒙治疗。手术两年後的今天,她的肿瘤已经到处蔓延,只能卧床或使用轮椅。当她缓缓述说她的病程时,仍然觉得养身的中药曾经把她的病控制得蛮好的;而她对西医的疑虑、恐惧,并不是我这个与她素昧平生的肿瘤科医师能在短时间内,能为她消弥的。虽然,她终於来到我们的医院就医,她仍然在掂量着西药会不会帮助她的少、伤害她的多。
  那是个多云阴凉的冬天。虽然近午,病房里是冷清的、空气里泛着淡淡的哀伤。她对自己过去的决择,没有懊悔,对现在的处境,也全然接受。多数同事觉得这个病人是自做自受,不需要苦口婆心地劝她。薄被子底下是瘦削苍白、极端虚弱的身子;她凹陷的脸颊线条,却仍坚定地显示她对某些事情的想法。我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与她聊了一阵子,希望赢得她的信任;西医并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而是会好好的、用心地照顾她的。我伤痛她年轻的生命在我们的指尖即将流失。是不是做为西医的我们没有尽到充分解释医疗的立场?而让病人用一把大刷子式(big brush)地全面误解化学治疗、放射线治疗或口服药的一无是处的邪恶性。
  的确,初期乳癌在手术後的西医治疗,不像感冒药治感冒症状般──立竿见影,即使有点药物的副作用,也值得。乳癌的病人别说是在在肿瘤切除後,初期乳癌在诊断时,往往是毫无症状的。而要她们饱尝恶心、疲倦、秃头、肤色变黑的种种化学治疗副作用,是令人不解,甚至想要逃避的。一些术後有高复发率的病人,却可能因为这几个月的辛苦,救了命,并且逐渐恢复昔日的美丽容颜。这是古有的名训──良药苦口。如同我见过的多位回避西医,以致病入膏肓的例子,这位病人受过高等教育,也去了医院几次,却选择另类治疗。做为西医的我们,真的可以完全辞咎,说是病人自作自受吗?

到底西医失败在哪里?

  也许我们的教育背景及生活圈,给我们一个错觉,以为西医的治病概念已经是不需解释的普通常识。殊不知千年的中医药传统,仍然是深植人心;并且,可悲的是西医往往被视为与中医背道而驰,是互不两立的。我们失败在没有像中医那样给病人一个有「wholesome」感受的治疗计画说明,而被误会成非整体性的照顾病人,而只专长於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甚至是破坏性的,看不见曙光的治疗方式。
  我和这位病人半个小时的谈话,几乎是我的独白。她希望我见谅她因为太虚弱,而无法一直张开着眼睛。她无声的叹息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我无法摆脱西医辜负了眼前这位苍白纤瘦病人的念头,我轻声但诚挚地请求她不要轻言放弃,给我们一个帮忙她的机会。道别时,她嘴角牵出一个微笑,我的脚步也轻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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