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这条路有时候很寂寞

[最後编写日期:2015/10/01]

文 / 胡涵婷 医师 (血液与肿瘤内科)

  我的病人几乎清一色的,是癌症病人,也当然不乏许多困难的病例。对於末期重病的病人,医护团队同仁的安宁照顾主张,通常是一致的,有共识的。有些病人虽然病情很严重,但是还不乏最後生机,却可能被多数的同事认为病情已经大势已去,主张撤除积极治疗、增加吗啡剂量让病人好走;当我独排众议,坚持给病人再一次机会扭转劣势时,心情是既壮烈又寂寞的。
  壮烈的是对病人的如母亲爱她的孩子的情感,不管病人的年纪比我大或比我小,却都是我一路呵护的;我壮烈地自豪没有其他同事比我更了解这个病人。我看到的一线生机,就会像母亲对孩子持有的坚定信心,是不会被任何人动摇的。而寂寞处,是当我在说明我的想法与立场时,别人却不相信也不感兴趣,或客气地质疑我的治疗的适当性,或甚至直接说我的医学伦理立场有问题。
  其实别人的毁誉都会成为过眼云烟,是可以挥挥衣袖,一笑置之的。最大的寂寞却是独自承担做困难决定的压力,以及做了决定之後,亦步亦趋地坚持在那漫长、艰辛、又充满不确定的道路历程。
  去年,我有一个小细胞肺癌病人因为吸入性肺炎,造成败血症而住进加护病房。虽然我也同意要避免走到给这位病人做气管插管、接呼吸器的一途,却相信病人能够度过这个难关、应该度过这个难关。大约在加护病房五天左右,虽然病情稳定住了,却也还看不出起色时,一早,我来例行的访视病人。加护病房即将交班的夜班护士,突然劈头问我:「胡医师,你这个病人的end point是什麽?」在错愕中,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麽。我想说照顾这个病人十二个小时不见得让你「懂了」这个病人;做为加护病房的资深护士(或是医师)也不见得让你有绝对的判断生或死、可逆或不可逆医疗困境的能力。
  我默默地离开了,心里固执地相信这个病人还没有到他的 end point,他会好起来。今天这位病人健步如飞,活得再好不过!虽然这位护理同仁说了这麽让我很不是滋味的话,我还是感激那段时间全体加护病房团队的协助,让我们(病人、家属和我)度过难关。
  最近,另一个类似的状况是一个治疗始终不如理想的病人,原本准备出院了,突然发高烧、血压下降而转入加护病房。这个病人有九十九样对他的预後不利的因素:他的癌症治疗成效不彰、他的白血球及血小板都跌到谷底、他意志消沉,在混沌中直喊让他死了算了。
  虽然如同前一个病人,我也劝家属避免心脏按摩、或气管插管、接呼吸器的急救措施;但是我看到在他的九十九个不利状况之外有一线曙光,那就是他在加护病房一天後就血压回稳而脱离了升压剂的使用。我告诉家属使用绑在脸上的正压氧面罩虽然不舒服,却可能对他的严重肺炎会有帮助。安宁团队的同仁却建议为了这个四期癌症又病危的病人舒适起见,应该改用一般氧气面罩,并且给他更高量的吗啡来舒缓他的呼吸窘迫。我还是认为要继续使用正压氧面罩,并且限制吗啡的使用以免呼吸抑制,失去咳嗽能力,肺炎更难好转。
  也许同事们会觉得我固执己见,但是照顾了这个病人四个月了,不是母亲,也是个保姆了。虽然他一天一天慢慢地有了起色,这位病人还有一段路要走,会时起时落,漫长、寂寞,但是我们会坚定地走下去。
  我的职业生涯有几次濒临划下句点,都是因为孩子在学业上遇到挫折,让我萌生回家专心当妈妈的念头。但是转念一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孩子的能力与性情,他绝不是需要妈妈全职伴读的孩子。凭着这样的信心,我的孩子们也都克服了困难,如今是乐观自信的年轻人。自己一路照顾的病人,不也就是这样的感情吗?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你责无旁贷地要为他做最适当的决定。
  陈荣隆医师把病人都当做手掌上的宝贝。爱孩子的爸爸妈妈可能在别人眼中是激进的,但是也会在应该let go 的时候let go。「外人」就别自以为是地批评或责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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