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学物理家的生活随想

文 / 罗业基主任 (医学物理科)

一旦生病……

　　不管一个人社会身份地位，贫富贵贱，除去西装或汗衫，穿上病服时，就都一样了。医疗人员可以随时进来，不管睡的多好，半夜被叫醒， 拉开衣服，聼心跳，量血压，打针吃药，病人也都乖乖的服从。可能住院前，还目空一切，看什麽都有意见，受不了委屈，不可一世的刺蝟，一旦生病，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让人捏揉。想知道爲何心理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人在生病痛苦中，有求於人，发现自己原来不是那麽伟大，所以会听话？门一关，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有恐惧感、感到空虚，看到人的脆弱，没有了身份地位， 每一个人都一样，所以会听话？医护人员对自己好，照顾自己，所以聼他们的话？接近死亡，才发现人的渺小。感到人生不过就是这麽一回事。原因为其一，还是都有，都没？不解。不解。看到挂着点滴，凝视窗外下雨的病人，他们在想什麽？可能每一个人在想的都不一样。不知。

开出一条路……

　　因爲可以看到自己走过的轨迹，才知道自己活着。
　　人可以对未来期许，但不知道会不会实现，其实大都也不会如愿，所以发誓、保证，没什麽意义，也从没发誓过，因爲世事难料。不是像喝茶还是不喝，能由自己决定。会发生就会，不会就不会，愿望是只是希望而已。希望只是句话。看到以前的愿望，再看看现在的结果，就有趣得多。
　　整理抽屉时，发现30年前的写的Statement of Academic Goal，读书计划是每一个申请美国留学必需要的文件，要在短短一文中，让学校决定自己是否适合学校。写了好几天才写完，请汤国政医师和林震教授帮我改英文（林教授说不能改得太好，学校会不相信是我写的，所以只改不顺的英文，原文能不动，就不动）。向主任的秘书吕小姐要了上好的纸，再请书记宋小姐打字，现在还可以摸出纸背上宋小姐一个一个敲出来的印子。
　　从大一读物理，就像是在雾里，希望月亮大点的美国能照出条路，当完兵，阴错阳差当了医学物理师，非常适合自己的个性，所以做的很快乐，也觉得需要再进修能做的更好，就出来了。
　　岁月匆匆，３０年后再看这张纸，颇深的感想，27岁的人，就凭着一个勇气和潮流，放弃当时「好」工作（NT$34K/mo +4 mo/yr bonus）去番邦打拼。英文不怎麽好，也不是聪明绝顶，又不太喜欢读书。真是前途未明，当时想着山不转，路转，没路？我开出一条路。万一战败，我一定不会唱垓下歌，自刎太平洋彼岸，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从读书计划看到自己当年的理想和勇气，真是一段珍贵的回忆，没有回忆，怎麽能够回想年轻气傲勇气十足的自己。

他说，我说……

　　坐在窗台，无神的看着被风飃起又落下的枯叶，慢慢钻到毯子里，装睡。轻叫几声，他才慢慢把泪水未乾的头转过来。问他哪里不舒服，说没什麽，要是有人答没什麽，就一定有什麽，在轻声细语下，终于说他年纪大了，常常想不起昨天发生的事。他很不快乐。
　　我说： 这样不是很好吗？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爲什麽要记起来呢？
　　他说： 可是我也有快乐的时候啊！爲了保持我的快乐，就从懂事开始只记下快乐的事，所有不高兴的就随风飘逝。我应该是个快乐的狗，但是我记不起以前的东西，让我满身蓝，忧郁心碎满地。
　　我说：每一个生命有开始就会有结束，这是自然定律，这法则是让人会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因爲我们知道人生是如此的短暂。就要好好的活着。把身体的衰退想成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树木会落叶，也会再长出来，虽然不是同一片叶子，若是叶子老不掉，新的叶子怎麽会长出来？ 人活的太久， 就像一个拖拉的电影，不会有意思的，接受吧！
　　他说：虽然你喜欢接受新知识，有自己的见解，能说善道，把死马能说成赤兔神驹，说死亡不足畏惧，你真的看得那麽开？我不信。
　　我说： 我当然也怕死， 不想死，可是怕死也不能改变生命，我能做到的是：每一天都好好的活着，快乐的活，昨天的事已经发生过了不能改变，有没有明天还是未知，我们能控制的只有今天，把今天当作我们能掌握唯一的一天。 想做什麽，如果可以就去做，把今天的精彩当成明天美丽的回忆。
　　他说：我不同意，人不应该没有目标，不想明天，醉生梦死，我们要为未来努力。因爲明天要更好。
　　我说： 大方向要有，可是不要只想到明天，而不好好过今天。任何意外死亡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看不到今天的太阳，大多数自然死亡的人，都觉得他们可以活的更久，每一个人都认爲如果人生能回头，他们一定要好好过每一天，信不信爲名为利而过今天的人，都是将来会後悔的人群。人要好好快快乐乐过每一天，直到那一天的来临，就算那一天就是明天。
　　他说：我的意思是积极的过今天，而不是消极等待，不知有没有的明天。如果有一个精彩的人生，没太多遗憾，我就会安心的接受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