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医师风范

[最後编写日期:2015/05/07]

悼陈叔辉医师

文 / 胡涵婷医师 (血液与肿瘤内科)

  上个月才参加了一个侄辈的婚礼,上周却出席了同学婆婆的告别式。心里正想着自己不知不觉地到了一个年纪,经常参加晚辈的婚礼,和长辈的告别式。万万没想到,就在同一天,接获讯息,医学院同学叔辉大哥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因为腹主动脉剥离,骤然告别人世。
  这几天,同学间简讯频繁,欵欵纪念叔辉兄的诚恳善良、又与世无争的风范。因为叔辉兄的告别式在周间,多数同学无法参加,大夥儿就相约周末提前来到云林县虎尾镇,向叔辉兄和他的家人致意。
  与另外两位从台北来的同学搭高铁到嘉义站,住嘉义的同学来接人。车子走过大大异於台北的城乡街景,来到虎尾镇。叔辉兄的家座落在一条安静的小路上,一个台湾南部典型的透天厝,骑楼改成小小的灵堂;没有环绕的花圈排场,或名人显贵的挽联题字;有的是叔辉兄的完美遗照,补捉了他招牌的令人不自觉回应的淡定包容的微笑。
  初次见面的辉嫂,在淡淡的悲伤中,微笑颔首地招呼我们一群从北部南部和附近来的同学。最令我意外的是,辉嫂喊出我的名字,因为我是叔辉兄口中的my Han-Ting girl。辉嫂说叔辉兄如何引我的刊登於天下远见杂志上的文章为傲,传给家人朋友阅读。我的眼眶湿了,万万没想到毕业後超过三十年没有再见面的同学,会在遥远的小镇默默地把我捧在手心里疼惜着。
  我们聊着学生时代,叔辉兄的年纪比多数同学大一、二岁;他说话不多,但总是面带微笑,好像在包容我们这些心高气傲又毛躁的小夥子。毕业後,叔辉兄服务於仑背乡的群体医疗中心。之後,来到辉嫂的故乡,云林县虎尾镇开业。虽然群体医疗中心医师的工作性质很类似开业医,毕竟是公营机构,也会有令清心寡慾如叔辉兄的人感受綑绑的官僚细节。
  就这样,叔辉兄在虎尾镇做了近三十年几乎是全年无休的典型小镇医师。叔辉兄伉俪的长公子罹患严重的自闭症;夫妇两人为了照顾这个需要特别照顾的孩子付出数不尽的心血;在台湾贫瘠的特殊需求儿童教育困境下,慢慢地为他们的爱子找出合适的复建训练;也从而结合了其他有特殊需求孩子的家庭,成立了扶助之家。
  叔辉兄多年来因为放不下对这个孩子的照顾,同学们的聚会总是不见他的身影。也因为自己和家人这样的经历,在照顾病人时,更能体贴病人和家属的身心负担。叔辉兄视病如亲,病人想必也可以感受到他温和诚挚的性情;如辉嫂所说,有些病人没事也想来坐坐,找叔辉医师吃点水果闲聊。他的灵台上就供奉着病人说是要给陈医师吃的西瓜。听着听着,我的眼眶又热了起来。我告诉辉嫂,这正是台湾在迅速流失的最美好的医病关系。
  人们往往以显赫的头衔或光鲜的外表评价一个人,包括医师在内。医学院的同学们聊起来,虽然大家亲密得胜於手足,仍然不免俗地喜欢称颂彼此的事业头衔。某某是某医院院长,或是副院长、部主任、科主任的。开业的同学就自嘲不长进,好像小镇医生矮人一截。医学院里充斥着的是从小到大都是志气满满的精英人物;所以,成就非凡的事业及身分地位,成为所谓的名医达人,似乎再自然也不过。我的同学中可能一半以上都以自己不懈的努力成为名医达人。但是我更要向我另一半的在台湾各个乡镇角落里,默默奉献的良医致敬。
  如果我能为台湾沉疴的医病关系开处方,那就是,我们需要「小镇医生」模式的行医态度。不论你是不是名医达人,行医的初衷在减轻病痛苦难,而不是在成就自己的名业。台湾的病人喜欢寻求名医,好像能去看到名医,就像是戴劳力士表或开宾士轿车般,以为得到了品质保障。殊不知名医不是神或算命仙,不可能在几分钟之内就能诊断出你的病症或决定出对你最好的治疗。在开业医林立的大城市,却没有真正家庭医师的制度状况,我也劝告病人不要到处「逛」诊所,要为自己「锁定」一个值得信任的医师,让他有机会成为你的「小镇医生」。唯有经年累月照顾你的医师才能充足的了解你,为你做最合适的医疗决择。
  叔辉兄在学生时代就热爱大自然,常常爬山。近几年,平日除了看病,周末也都是走向大自然,并且热中於赏鸟及拍摄记录观赏到的鸟禽。虽然,家人朋友万分不舍;知道他已化作千风,也许更接近他喜欢的翱翔於天地间的鸟儿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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