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线医疗vs.医学艺术

[最後编写日期:2014/05/29]

今天医师训练趋向过度专业化,已经严重地腐蚀了行医的艺术;我们能经得住更多磨损医学艺术的生产线医疗模式吗?

文 / 胡涵婷医师 (血液与肿瘤内科)
图 / 许昱裕

 

美国医师:平均每十八秒打断病人的病情叙述

  日前在一位医师朋友家里聊起当前医疗品质的困境,及可行的改善方案。
  根据统计,美国医师平均每十八秒就打断病人的病情叙述。美国的护理人员比起医师要有耐心多了,平均给病人五十二秒的说话时间。贾医师的太太立即指出,今天的医生有大半的时间是花在打电脑病历;在看病时,甚至完全没有一刻与病人眼神相接。
  不少台湾的朋有问我美国的医疗环境不同於台湾之处。其实,美国的医疗处境也有一些与台湾非常相像之处。
  托尔斯泰说,所有的快乐家庭都很相似;每个不快乐的家庭,则有它独特的悲剧原因。
  医疗状况似乎是托尔斯泰理论的翻转。病人对医疗照顾的满意处可能有各种不同的原因。对医疗的不满则有相似的抱怨;那就是医生缺乏同情心,没有耐心倾听病人叙述他们的病情或需求。

台湾医师:平均每个病人看诊四十八秒

  如果台湾的医师在六到八个小时内要看一百个病人,平均每个病人的看诊时间是四十八秒;病人还能有十八秒的时间讲话,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美国医师大多数一天看不超过二、三十个病人,却仍然被病人抱怨没有花足够时间在病人身上。台湾的医生因为健保给付太低,而以量制价;也就是多看病人,以弥补收入。美国医师则是因为防御医学(defense medicine),也就是担心医疗纠纷甚於担心病人病状,导致花较多时间在记录文件(documentation),而非在病人的实际照顾上。

Scribe代劳医生的电脑输入作业

  这种跟病人谈话时间缩短的现象,因着病历电脑化,似乎是更加严重。医生抱怨日益沉重的电脑输入负担;除了做病历记录之外,还要在电脑系统输入各项医疗处方,包括实验室检查项目,放射线照影检查,其他专科医师的照会,以及药物处方。许多医生认为电脑输入作业的负担,是造成医生面对面与病人交谈时间受限的主要原因。於是一个新行业─scribe应运而生。Scribe代劳医生的电脑输入作业。据说,急诊室医师因为采用scribe,能够看更多病人。可是,我很怀疑scribe是否帮忙病人分到更多医生的时间及关切?scribe会不会因为误解,导致资讯输入错误,造成更多医疗的过失?

医生的角色是做为「思考家」?

  当我们的话题渐渐进入医疗体系的变迁时,我的医师朋友们七嘴八舌,兴奋地谈起许多新趋势。我第一次听到医师助理员(physician assistants)专为做大肠镜而设。也有放射线技术员专门看电脑断层摄影,或磁震造影图像。依此类推,将来会有专门在听心音或触诊淋巴腺的医师助理员。我的同事认为这是很好的趋势。因为如果这些人天天重复做单一检查或步骤,必定能养成精巧的技艺。贾医师更进一步说,他不仅要scribe替他做病历及医疗处方的电脑输入,他也要训练他的scribe替他问所有病史,因为医生的角色是做为「思考家」;一切看病的准备工夫及琐事,都可以训练各种技术员代劳。

过度专业化腐蚀了行医的艺术

  我忍不住喊「暂停」!我对这样的医疗前景感到忧心。生产线式的医疗作业真的是医界应该发展的方向和目标吗?今天医师训练趋向过度专业化,已经严重地腐蚀了行医的艺术;我们能经得住更多磨损医学艺术的生产线医疗模式吗?如同我一个病人的律师儿子在处理过不少医疗纠纷案件後,感慨又几近愤怒地说,他拒绝看一个只会治疗手臂,却对连接着手臂的肩膀一无所知的医生。当然他对多数医师这样的指控是言过其实。多数会看手臂的医生,也懂得看连接着手臂的肩膀。但是,今天的医生过度依赖会诊其他专科医师,确实是在导致渐渐失去把病人看做一个整体的能力。

医师太忙?另创一个「新专业」

  几年前,当Palliative care专科刚刚在美国萌芽起步时,得到医界广泛的认同,认为可以免去徒劳无功的医疗行为,而着重在症状处理,及改善病人的生活品质为目标。支持者认为多数医生太忙了,没有时间做这样耗时,耗心力的病人及家属卫教工作。许多治疗严重慢性疾病的医生是高所得医生,例如看心衰竭的心脏科医生,看各种末期癌症的肿瘤科医师。这些医生在多年照顾病人之後,应该是最了解病人,甚至也很了解病人的家庭状况的人,也就是给病人及家属做palliative care及安宁照护的谘询建议的最佳人选。为什麽我们以医师太忙为由,又另创一个新专业呢?这好像是美国的制造业因利润的因素而产业外流。其结果只嘉惠资本家,却造成许多新的社会问题。

减少医生看病的病人数

  话说回来,我并不是反对专职专业的成就与功效。福特汽车因为生产线的设计发明,而创造了美国的汽车王国地位。反覆训练能得到准确精巧的技艺,不只是生产线的现象,也是音乐艺术能臻於最高境界的必要磨练。
  二十世纪初,德裔思考家Siegfried Kracauer分析当时的流行文化,包括很受欢迎,环游世界表演的Tiller Girls(大腿舞娘)。Tiller Girls 以视觉的整齐划一为特色,包括高矮胖瘦,更别提表演服装及动作。Kracauer比喻Tiller Girls的大腿是生产线上的手,是经济挂帅的社会所追求的巨大光鲜装饰(Mass Ornament)。虽然Tiller Girls成员以完全无我的牺牲、辛苦的训练过程及所享的盛名为傲,这个视觉的震撼效果只存在Mass 里面;当只有一个舞娘在舞台上做同样的表演动作时,就完全没有感动人的效果。
  大肠镜要做得好,判读放射线检查的细微异常,都有赖反覆演练。行医的艺术是需要反覆演练以精益求精的。但是我们真的想要生产线式,或乍看下很吸引人眼光的Tiller Girls式的医学,但各别成员却几乎没有光或热的医疗模式吗?
  当病人抱怨医生没有花足够时间和病人谈话时,解决之道是减少医生看病的病人数,而非把已经高度分工的医疗体系更进一步分工。医生不应「输出(outsource)」各种看病不能或缺的琐事及准备工夫,这些事能锻链我们行医的技能;但愿我们不要失落了那在迅速磨蚀的医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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