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叉山事件

[最後编写日期:2014/02/28]

一次被世人、甚至被历史遗忘的国际救援行

文 / 刘汉鼎 医师

 

(编按) 医师和医院每天都在做「救援行动」。尤其是癌症医院,经常要面对着胜算无多的病人,我看到了和信医师、护理师,以及周边的心理师、社工师等团队,在院长的教育下,仍然不离不弃照顾他们、安慰他们。连到和信见习的医学生都感受到这样尊重病人、爱护病人的气氛,也跟着做。最近,一位五年级的医学生张怀恩,告诉我一位肺腺癌的病人白美云女士想要说她的故事和病有分享(见封面故事),请求文教部的协助。我到病房才发现白女士真的很难过,大小便都不通,吃也吃不下,肚子鼓鼓的,全身疼痛。我一边鼓励安慰白小姐,并且带她一起祷告,张怀恩则一边一直为她按摩。白小姐对我们的医护人员赞誉有加,进进出出的护理师轻声细语、笑嘻嘻地,和蔼可亲,一屋子每一个人就像家人。「奇怪!我不痛了!」白小姐指着止痛的点滴说:「不是它的关系!它没那麽快。」她说很谢谢我们来陪她、鼓励她。当下,我深以和信医院的一员为荣。
「救援行动」不只在医院发生,像在社会上的「打火兄弟」消防队员,他们做的「救援行动」更常在千钧一发之间;在海水浴场的救生员,冒着生命危险在海上搭救即将被浪吞噬的泳客,也都是「救援行动」。本期双周刊刘汉鼎医师提供了一篇文章,记述一段69年前发生在台湾鲜为人知的「救援行动」。
  这个名为「三叉山事件」的空难事件以及救援行动,参与者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使命必达。
  凡参与救援行动之人,必有超乎常人的大爱,此毋庸置疑。因此,三叉山事件城户八十八与跨国跨种族的救援行动,无论动机是无私的「国际救援行动」;抑或只在执行命令,甚至可能只是受雇的「救援佣兵」,其舍身取义之举,都值得後人纪念。
  他们上山前只知美机坠机,预判定有重大伤亡,但也应不排除有幸存者,哪怕只有一人也要全力救援,诚为高贵的情操。全案只有宪兵曹长後山定一人幸存,当时风与交加,场面失控可以想见,事後他要全面重组现场真象,恐怕也不容易。不过,对陌生人的救援行动,无论如何是高贵的;评价救援行动,也不在最终救了几人。他们施救的对象是美国军机,美国政府在事件发生69年之後,对三叉山事件没有表示感谢,这是不合情理的。
  本期双周刊揭开这个几乎被世人、甚至被历史遗忘的国际救援行动,对这些舍身取义的灵魂,献上无限的追思与敬意。

 

《圣经》约翰福音15:13-14:「人为朋友舍命,人的爱心没有比这个大的。
你们若遵行我所吩咐的,就是我的朋友了。」

  最近到关山亲水公园散步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纪念碑,叫「三叉山事件纪念碑」。碑文全文如下:
  「民国三十四年,昭和二十年,西元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太平洋战争结束,九月十日左右,一架美国军机自菲律宾载运日军俘虏营释放的美国军官返国,却在中央山脉三叉山东北方约六公里处撞毁,机上二十六名乘员全部罹难。 台东厅应美方请求,派遣宪兵、警察和民壮分二阵队入山协助收屍埋葬,关山郡(现关山分局)首先组成第一阵搜索队,包括警察二名、宪兵三名、布农壮丁三名,以警部补城户八十八为队长,於九月十八日自雾鹿驻在所出发入山。其次由关山庄挑选雷公火、德高班寮、里垄、水井仔、崁顶、月野等地阿美、平埔、福佬、客家等民壮七十名,及警察四名、宪兵十五名,共计八十九名,组成第二阵搜索队,并以巡查部长落谷顺盛为队长,於九月二十七日自新武路驻在所启程入山。 第一阵与第二阵搜索队在九月三十日即将於失事地点会合之际,适逢超级台风过境,曝露於中央山脉三千公尺以上荒山野谷的救援助人员,经一日夜狂风暴雨侵袭,二十六人死亡,包括阿美族十二名、福佬一名、客家一名、平埔族一名、布农一名、卑南一名、日警二名、及日宪兵七名。 由於日本战败,警察机关解体,且国民政府尚未完成台湾接收,而使此一牺牲中、日、美三国五十二名尊贵生命事件在十月十二日关山庄举行公祭後正式落幕。从此以後,一切的苦难皆由家属独自承担,而关山庒民人道援助的义行,亦仅在乡野之间,辗转相传。为免三叉山事件完全淹没於历史灰烬之中及悼念美军、日籍军警,并彰扬遭难庒民及跨国救难的人道精神,特立碑简述事件发生始末。」


故事显然并不简单


  这一个纪念碑建碑於2001年,也是事件之後56年时,碑文是由当时的关山镇镇长许瑞贵所立。我在读完碑文时,有些惊讶。这是一个跨国际,跨族群的人道搜救行动,当时因为遇到台风,导致救难队员惨重的死伤。故事显然并不简单,何以我从来不曾听闻过相关的报导?而且立碑人是关山镇长,表示这是地方人士自发的行动,那我们的中央政府官员,日本方面和美国方面,难道都只认为这只是小事一桩,不值得纪念?好奇心让我回来後,开始上网搜寻相关资料。我发现资料记录最完整的是师大地理系教授施添福写的一篇文章「三叉山事件」(该文节录自『地域社会与警察官空间:以日治时期关山地方为例』,pp.29-36,东台湾乡土文化学术研讨会,2000年10月6~7日,台东师院)。全文稍长,应该是施教授访查幸存的救难队员所写成,对於救难队员受难过程记录的很详细。全文如下:


伤痛无比的跨国救难事件

 「不论就世界史、中国史或台湾史来看,民国三十四年,西元一九四五年,都是一个关键性的年代。这一年的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而结束了太平洋战争。然而就僻处後出的小镇关山而言,民国三十四年、西元一九四五年,同样是一个难於忘怀的年代。这一年的八、九月间,有三个台风连续侵袭东台湾的关山地区。其中,九月三十日发生於吕宋岛东方海上、从恒春大武之间登陆的超大型台风,为关山地方的百姓带来一段鲜为世人所知,却又伤痛无比的跨国救难事件。

 

美国军机坠毁请求处置

  (一)组成搜索队 太平洋战争结束刚满一个月,即昭和二十年(1945)九月十五日,关山郡山地雾鹿警察驻在所警部补城户八十八,接获入山打猎布农人的报告,在距雾鹿徒步三日行程的中央山脉三叉山( 3,496公尺)附近一带,有一架美国军机坠毁。监於事态严重,城户警部补立即电告台东厅警务课,并由台东厅经台湾总督府告知美国军方,请求处置方针。美方初步决定组团赴台东失事现场,但在末抵达前,委请日本宪兵队和台东厅警务课先行寻找屍体,以便美军前往山上处理。台东厅警务课接获指示後,立即命令关山郡组成搜索队,队员包括警官二名、宪兵三名,以及布农壮丁三名等共计八名,并命令驻守雾鹿地区长达十六年,熟悉该山区地理状况的警部补城户八十八为队长。

机上乘客亦无一完屍

  (二)第一阵搜索队入山由城户警部补担任队长的搜索队,是为美军收屍最先组成的第一阵搜索队。这一队於九月十七日在雾鹿驻在所集合,研商规画入山路线,并做种种行前准备,翌日清晨即出发入山。中央山脉南段三叉山一带,虽然地势较此段为低,但不仅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峰连绵不断,而且是新武吕溪(卑南大溪)、清水溪(秀姑峦溪)、拉库音溪(荖浓溪)三溪的源头,山势陡峻,悬崖绝壁,处处可见。虽偶有布农人前往狩猎,但平时为人迹未踏的秘境。城户一行,在布农壮丁的向导下,沿着山中猎人偶尔使用的小径,穿越数重丛林,又翻过数重岭谷,於途中露宿二夜,才於第三日,即九月二十日登上中央山脉棱线,并越过一片高山草原,而抵达三叉山东北方约六公里的坠机现场。

  城户搜索队抵达现场後发现,美国军机撞毁在一处天然水池边﹔该处地势略有起伏,一片草原向四周绵延。飞机残骸则四处飞散,而机上乘客亦无一完屍,屍块掉落各处。搜索队於搭建暂时栖身的草寮後,即展开移交给美军前的各种准备工作如﹕寻找飞机残骸,收拾乘员屍块,处理遭难人员遗物,以及撰写报告书类等。当各项工作积极展开之际,又获山下传来美方变更计画的指示,美方认为﹕「山上不久即将下雪,关山一带历经二次台风侵袭,山路柔肠寸断,徒步入山困难重重,加上现场遥远险阻,屍体搬运不易。因此,委请就地郑重埋葬。」原订计画有变,城户搜索队乃决定改以基督教葬仪收埋死者,而有第二阵搜索队的组成。

搜索人员集结分梯出发

  (三)第二阵搜索队编成和入山就地郑重收埋,需要棺木,位於三千公尺以上的现场,是一片草原,既无合适的木料,亦无裁制棺木的工具,只好请求山下的警务当局,派人搬运必要的材料上山。关山郡接到城户的请求後,经台东厅认可,乃於九月二十五日通令关山座各部落会会长(旧称保正),挑选年轻力壮的壮丁七十名,加上警官二名、警手二名、宪兵队十五名,共计八十九名,组成第二阵搜索队。根据田野调查得知,关山七十名壮丁的身份,已查出者共有六十六名。九月二十六曰,搜索人员开始集结,先後抵达新武路警察驻在所,每人自带行粮、锅碗、衣物,并分配收屍用木枋一块(长七尺、宽一尺三寸、厚五分)和铁钉一袋等。

  翌日,首先编成第二阵搜索队,指定巡查部长落谷顺盛担任队长。由於人数众多,搜索队区分为若干班,每班设班长一名,由队员互推产生。搜索队编成後,即由队长落谷率领,沿昭和五年(1931)底竣工的关山越理番道路(宽 1.5公尺)前进,傍晚平安抵达(雾鹿),并留宿於该地的国民学校(有教室十二间)。
  九月二十八日,晨起,大队继续沿关山越道路前进,经天龙吊桥、利稻、马典古鲁(摩天),而於傍晚抵达(吉木),并在此过夜。吉木为关山越道路中仅次於雾鹿的大理番据点,标高约 1,700公尺。
  九月二十九日晨,自吉木出发後不久,即离开关山越道路,由布农人担任向导,沿叉路、循猎径前进。由於路径狭小、曲折,加上杂草丛生、行进困难,队伍开始拉长,前後相距越来越远,而断裂成三个团队。走在最前面的是手脚敏捷又随身带有乾粮的德高班寮和雷公火阿美人,是为前队﹔走在中间的是日籍宪兵、巡查、部份平埔人和汉人,是为中队。殿後的则以德高班寮的汉人和水井仔平埔人为主,是为後队。
  三队皆通过一间出布农猎人利用桧树皮(或说松罗树皮)搭建,而由日本宪兵驻守的小猎屋後,先後紮营露宿。其中後队於通过猎屋後约二小时,即紮营过夜,据说当夜气温极低,只好缩身於临时挖掘有如散兵坑的小洞坑,上面覆盖毛毯,一夜难眠熬到天亮。中队和前队则於更高、更冷的地方紮营,详细地点不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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