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难忘的一位老病人

[最後编写日期:2013/10/28]

文 / 赖其万医师(神经内科)

  这位病人之所以被我称之为「老病人」,并不是因为她的年龄老,而是我认识她到现在已有四十年之久,她最让我感动的是在我离开台湾的二十几年里,她还常与照顾她的医师问候我的近况,并且回国这十四年来与她的互动使我对医病关系有更多的心得。
  一个月前我意外地接到这位病人的侄女来电,告知这位病人因为身体突然不适,被送到附近医院,结果发现「败血症」,两天内就过世。家人知道她有问题常会打电话给我,所以希望让我知道他们将在两星期後的周六为她举行出殡仪式。我在电话中除了表达遗憾,希望他们节哀顺变,也谢谢让我有机会参加丧礼,能在这段情缘画下最後句点。
  由於我所住的地方与台北市第二殡仪馆有一段距离,深怕时间上会有耽误,当天一早就动身,以赶上八点二十分的公祭。想不到现场不收奠仪,而更让我错愕的是他们的仪式没有上香献果的俗套,所有参加公祭的亲朋好友一起念几段佛经,而後分成两列同时进入灵堂依序拈香,排在右列者向右侧站立的家属,排在左列者向左侧站立的家属鞠躬致意,前後几分钟就结束了仪式。本来想留下来与家属说几句话,这时才发觉当年照顾这病人无微不至与我很熟的母亲已早在我回国几年後就离开人间,所以我相信她的家人虽然都知道我,但也都没见过面。我过去虽然参加过病人的追思仪式,但这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我完全不认识病人家属而无法致意的丧礼,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
  这是一位罹患「重症肌无力」的病人,四十年前当我是台大医院第二年住院医师时她住进医院,记得当时她二十岁左右,长得十分瘦弱,虽然诊断没有问题,但当时所有先进治疗都还未问世,因此治疗效果并不理想,因此她经常进出医院。当我返国以後,尤其是从花莲搬回台北时,她希望能转来我所服务的医院看病,但我很婉转地告诉她,因为她一直继续在台大医院就医,而这几十年来她接受胸腺开刀、类固醇治疗,情况十分稳定,而我在国外这二十年来专攻的领域是在癫痫方面,对她的疾病已不再是最好的照顾者。但後来她被发现膀胱癌以後,她与我联络,而当我的泌尿科同事安排给她开刀时,她又在手术前几天因为害怕,而背着我私下取消。她的侄儿打电话告诉我,因为姑妈只听我的话,希望我能劝她不要放弃治疗,後来开了刀以後也一切顺利。接着她因为长年使用类固醇,而发生脊椎压迫性骨折引起剧痛,我的神经外科同事帮她打了骨泥,而显着地改善了她的生活品质。在这几次住院期间,我偶而会到病房看她,重温当年照顾她的一些回忆。在这段日子里,有时她会告诉医学生一些我过去如何照顾她的往事,使我对医师对病人所做的「事」与病人被医师所感动的「情」有更进一步的领悟。
  今天深夜醒来,突然又想起这位病人,想不到在书房里居然翻到了收录於拙作《医师的深情书》的一篇「做医生的最大满足」为题的文章,这是我於1997.12.20在美国写给家父的信,我提到了我在决定回国的前一年,返台与老友聚餐时与这位病人的邂逅所引起的心内震撼:
  「这病人每次病情加重而呼吸困难时,她的缺氧会使她的视觉突然变暗起来,而每次她一有这种感觉就非常恐慌,家人也就会马上送她去台大急诊处。她说有一个晚上她住在台大医院时,医院突然停电,大家慌作一团。她说当时值班的我赶忙跑到她病房里告诉她这是停电,所以大家都看不见,叫她不要慌张,她的氧气应该没有问题。她说她一生就没有碰过一个医生如此地体贴病人的感受。她对家人详述她当时的感受,并说今晚终於有机会向我细说这故事是她最兴奋的一件事。」
  我实在记不得这段往事,但我恍惚又看到了十五年前这病人在餐厅认出我而惊呼「赖医师!我真的再看到你了!」的兴奋表情 ……。这位让我难忘的老病人使我找到工作的意义,也了解为什麽有人坚信「当医生是一种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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