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过吗?是的。

[最後编写日期:2017/01/31]

    (华健渊摄)

哭泣与眼泪:文学及艺术的文化观察

医学和心理学无法说清楚的「哭泣」与「眼泪」,让我们在文学及艺术中找答案吧!……

文 / 保罗

哭泣是人类共有的情绪,不论古今,无分中外,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时刻,都可能会哭泣。为什麽人会哭泣?面对生离与死别而哭泣,是很自然的。人得了癌症,因为治疗结果往往不可预期,癌症病人及其至亲,殊少不曾哭泣的。

为什麽哭泣?

各种文化中,除了台湾常见的坏风俗,把丧礼当成社交活动来办,不然至亲常会在丧礼时哭泣,但据调查唯独巴厘岛人例外,不过那只是因为丧礼在死者去世之後整整2年才举行,哀伤之情大多已经远离,才会发生无人流泪送别亡者的景象。
除了丧礼是哭泣的「好发」时刻,它如丧子之痛,好友坟前,岁月感伤,也多值得一哭。

唐朝诗人,白居易的好朋友元稹的长诗《哭子十首》(翰林学士时作)
  烦恼数中除一事,自兹无复子孙忧。
  长年苦境知何限,岂得因儿独丧明。
  消遣又来缘尔母,夜深和泪有经声。
其中「烦恼数中除一事,自兹无复子孙忧。」最令我读之断肠。这两句大意是:从许多烦恼中又减去了一件烦恼的事(独子早亡),从此不再为子孙们的事忧虑了。丧子之痛,绝後之忧是难以言状的,何况元稹夭折的是他最锺爱的独子,其悲痛更可想而知。但作者并没有呼天抢地哭诉自已撕心裂肺的伤痛,相反却以平淡的语言出之,以「无复子孙忧」为幸事,自堪聊慰,看似旷达无忧,其实正是是哭天无泪,悲伤到了极点。

唐朝诗人赵嘏《江上与兄别》写的是「生离」。其中「人间离别尽堪哭,何况不知何日归。」这两句大意是:人间离别的痛苦尽可使人痛哭,何况别後不知归日,痛苦就更不堪言。虽然癌症已经越来越是可以控制的疾病,不过,它的不可确定性,也不免使一些癌症病房的访客感受「生离」特别强烈。

杜甫《别房太尉墓》的两句「近泪无乾土,低空有断云」说到,我东西漂泊,一再奔走他乡异土,如今日歇脚於此,前来悼别你的孤坟。泪水沾湿了泥土,心情十分悲痛,精神恍惚,就像低空飘飞的断云。哀哉!这样的老友来访,真是空古绝唱,就差阴阳两界,举樽乾他一杯啊!

哭泣,不一定要在特定的场合与情境下才发生,它经常如柴盐油米酱醋茶,发生在寻常生活。唐代杜牧的「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两句,把「人歌」与「人哭」并写入寻常生活。全诗(《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阁下宛溪夹溪居人》)如下;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
  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惆怅无日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略谓,飞鸟来去出没都在山色的掩映之中。宛溪两岸,百姓临河夹居,人歌人哭,掺合着水声,随着岁月一起流逝。可见,哭泣是生活中可以随见的情绪。

除此,全球各地的婴儿都会因饥饿和疼痛而哭泣,儿童则在遭到挫折和失望时哭泣;然而不论规范情感的规则怎麽因时因 地而改变,成人都会因为各种不同的理由而哭泣,有时甚至没有 任何原因。少数宣称自己从不哭泣的人(通常是男人)也都记得 小时候曾哭过。

哭泣是人类特有的表达方式

动物界有其他动物会因情感而流泪哭泣吗?我们必须极其珍惜哭泣这个行为,眼泪这样的礼物,因为哭泣极可能是人类独有的行为。根据着名的驯象师乔治路易士(George Lewis)在自传说他看到一只小象莎蒂在受罚时会哭,此後人们就以莎蒂为例,证明其他物种也会流情感之泪。 但路易士毕生驯象,却只提过这一次象哭的经验,而莎蒂从比再也没有哭过。所以路易士不能确定自己所见真的是情感之泪。此外,据说贵宾狗也会流泪,不过除了它们的主人之外,没有人亲眼看见。
达尔文说过;「哭泣是人类特有的表达方式,为人类所独有。」

诗、小说、戏剧和电影对哭泣描绘广泛

但我们对哭泣所知却少得可怜,我们知道哭泣的基本生理.:过程、其中涉及的液体和导管,以及随之而起的激素活动;我们知道相关的神经和启动哭泣的脑部系统。生理学家曾研究过情感之泪的化学成分,发现它们和润滑我们眼球的连续性眼泪不同。我们也知道在我们的文化中,女人通常比男人哭得多,婴儿则哭得更多。 但除此之外我们所知甚少,各种各样的心理和社会学研究固然有趣,但往往自相矛盾,而哲学家的揣想不论如何引人入胜,却没有结论。历史、人类学、生理学、神经学,每一门学科都!提出这方而的问题,也自有答案。眼泪仍一直乏人探究,因此没有发展出悲哀学或泪水学:也没有自成一门学科,唯有附属在医学中,聊备一格罢了。

我们对眼泪最主要的了解并非来自医学和心理学,反而是出於难以计数的诗、小说、戏剧和电影对人类哭泣行为的描绘。虽然这些文字记录的内容相当广泛,但依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答。

我们为什麽哭泣?快乐的泪,欢喜的泪,父母亲为子女骄傲的泪,悲伤、挫折、灰心的泪——究竟它们有什麽共同点?我们在胜利、成功、爱、重逢和庆祝的时候,内心情感的表达方式竟和最深沉失落时的表达方式相同,这意味着什麽?为什麽某些感 受会让我们哭泣,为什麽哭泣又让我们产生这样的感受?我们怎麽理解其他人的哭泣?为什麽我们会觉得眼泪神圣,让我们得以赎罪?我们为什麽、又如何停止哭泣?什麽时候哭泣是神经反应,什麽时候算是病态?而又在什麽时候哭不出来才变病态?眼泪究竟要表达些什麽?

眼泪能征服我们的理性思想

眼泪能征服我们的理性思想,这种观念早在柏拉图时就已经出现,一直到最近的神经科依旧风行,如加利福尼亚州的布罗姆(Floyd E.Blom)医师就认为紧张、焦虑等情绪,是串接我们反应之间的缓冲器。情感经验因释出激素,造成生理变化,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理。在我们经历情感起伏时,注意力不再那麽专注於我们的内在,而转向生理变化、器官、心、肺、皮肤、肌肉和内分泌腺。当神经启动、激素分泌、呼吸心跳加快时,我们觉察到身体的这些变化,并加以 阐释,而我们的阐释又引发新的神经和生理活动。有时候内脏和皮肤传来的资讯会压倒人的意识,完全掌控脑部的处理能力。因此征服理智的不是眼泪,而是身体的感官, 感官使我们脱离现实,所以我们因此开始哭泣。

法国哲学家沙特认为情感的建树不仅於此,每当我们面对无法应付的情况,我们的天性就会让我们借情感之助重新创造世界。沙特说,在【伊索寓言》中,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故事就是情感生活的标准模式。与其生活在不能满足狐狸欲望的世界里,不如乾脆改变世界,让葡萄不再引人垂涎。

同样地,沙特认为每-种情感都是「特别的藉口」、是特殊的诡计。每一种都用来逃避不冋的困难。沙特说,情感随信念而来。人在愤怒、难过、欢喜或恐惧之际,往往想彻底改变现存的世界,而并非在已有的观念中再添加不同的想法。

求你把我眼泪装在你的皮袋里

本文爬梳了文学与艺术对哭泣及眼泪的阐释与描写,但愿能使正在流泪的人得到安慰。圣经诗篇56:8说:「我几次流离,你都记数,求你把我眼泪装在你的皮袋里,这不都记在你册子上麽?」诗人描述他对神的认识是这样:他说他的眼泪上帝都知道,他也相信上帝很重视他的眼泪,甚至每一滴都数过了,都装在祂的皮袋里。诗篇51: 17:「上帝所要的祭,就是忧伤的灵。上帝啊!忧伤痛悔的心,你必不轻看。」医学和心理学无法说清楚的「哭泣」与「眼泪」,我们在文学及艺术中找答案吧!我特别以本文来安慰治疗中的癌症病人。

《白鲸记》;只有勇敢的人才会流泪

癌症病人不要怕流泪,只有勇敢的人才会流泪。在《白鲸记》中,正当疯狂的船长亚哈准备出海追逐莫比迪克(Moby Dick),拼个你死我活时,向大副斯塔巴克(Starhwk)道别:
「他们的双手交握,两眼相互凝视, 斯塔巴克的眼泪就像粘胶一样粘住两双眼睛……」
叙事者认为 斯塔巴克明显的移情不只是结果,而且是展现两人之间的关联性。斯塔巴克恳求亚哈别去,他说,我的船长,我的船长!—— 高贵的心——不要去,不要去!——看,只有勇敢的人才会流泪,信念是多麽苦闷!」斯塔巴克用眼泪表达的并非被动的移情, 而是维系社会关系的要素。作者梅尔维尔说,它是信念而非态度,是行动而非仅止於感觉。

《人生的悲剧感》;共同哭泣的情景中找到平静

癌症病人和病友在一起,有时会笑成一团,有时也会哭再一起。这很好。西班牙深具影响力的哲学家乌纳穆诺 (Miguel de Unamuno)在《人生的悲剧感》:

一名书呆子看到梭伦因丧子而哭泣,问道:「既然 哭没有用,你又为什麽哭呢?」後者回答他说:「正是因 为哭没有用,我才哭,……我相信若我们全都走上街 头释放我们的悲伤,大家一起为痛苦呼夭抢地,应该可 以解决很多事帻。即使上帝听不到我们的哭声,他还 是愿意聆听。庙堂之所以神圣,就是因为它能让人进去哭泣,受命运折磨的群众共唱祷蚵,其价值不下於哲 学。光是治癒痛苦还不够:我们得学习为它哭泣。是的,我们得学会哭泣!或许这正是至高无上的智慧。

对乌纳穆诺而言,了解人生的悲剧乃是哲学最後的标的; 此「受命运折磨」之际,咄有愚人或懦夫才会不肯哭泣。

乌纳穆诺想像人群涌上街头集体哭泣的想法,把眼泪宣泄的理论由个人推向社会层面「导演詹姆斯•卡梅隆(James Ca|memn)曾针对他拍的《泰坦尼克号》使全世界的观众都走进电影院里,一起哭泣,歌咏他们的人性。」这段话虽然有点自夸,却意味着全世界的人都在共同哭泣的情景中找到了平静。

《哈姆雷特》;虚幻、假想的悲哀就能让他的灵魂和思想合而为一

医师很怕病人在治疗中情绪低落,因为情绪影响治疗的果效,而情绪的低落,有时候是病人自己吓自己,一些假想的悲哀,竟然内化并且忧能伤身。在《哈姆雷特》第二幕中,一群演员来到艾尔西诺.哈姆雷特 要其中一个演员说…段台词,要他背出普里阿摩斯国王在妻子 赫卡柏眼前被杀而死时的台词,於是这名演员便慷慨激读地念了一段。

这时波洛涅斯说:「瞧,他(演员)的脸色都变了眼眶中泛着泪光,可见他已融入角色,深受感动,而哈姆雷特也受了演员眼泪的催眠,所以当其他人离开之後,他不仅思索这些眼泪的本质,而且沉吟戏剧艺本的基本奥秘和人类之谜, 下面是他知名的独白:

啊,我真是一个多麽不中用的蠢才!这不是不可思议吗?方才这些演员,不过在虚幻、假想的悲哀就能让他的灵魂和思想合而为一。靠着它的作用,脸色苍白,双眼含泪,一脸绝望之情,声音鸣咽,全部的动作配合了他心中的意象。但这一切却并不为什麽,为赫卡柏!赫卡柏和他有什麽相干,他和赫卡柏又有 什麽相干?竟要为她哭泣?

哈姆雷特说,演员可以模仿所有的情感表达,而他自己却无法手刃杀害父亲的叔叔,「不是不~思议吗?」他觉得演员的表演是对他的负面评断,因为他还无从表达父亲之死的悲伤。

贺拉斯;和笑的人同笑,和哭的人同哭

对於在病房探望癌症病人的访客,有时候是结伴而来。一群人,有的「哭点」比较低,有的「哭点」比较高。其实,大多数情况不是病人已经药石罔及,而是不忍心病人正在接受的严峻治疗,导致形体的改变,比如落发。有些访客突然就哭了起来,弄得随行不知所措。

在戏剧表演上,大部分人在当观众时,总不免模仿演员,我们经常随舞台或银幕上的演员一起落泪。古罗马诗人贺拉斯(Horace)认为不 只是戏剧如此,一般生活也有这样的现象:「和笑的人同笑,和哭的人同哭。若你要我哭,自己就得先落泪,如此你的悲伤才能感 动我。或许我们该说,人类是从猿猴演化而来,所以模仿是我们 的天性,那不只是一种学习,也是社交的基础。

无论如何,贺拉斯的说法未免太过简略。撰写《假声音乐剧》的作曲家芬恩(WilHarn Finn)说,女演员佩蒂- 鲁波妮(Paui Lupone)告诉表演老师所教的演技入门:「若你哭,观众也哭,表示你表演的还不错;若你不哭而观众哭,表示非常好;若你哭,观众却不哭,那可就糟了。」

人的心灵天生就具有感动的本能,甚至会「沉浸」在忧郁、灾难或哀愁的事物,情感在某些情境中会变得柔软而感性。而戏剧,几乎如同真实世界,但却又不尽 真实。不论我们多麽因所看到的情景而惊恐,不论感觉和想像力多麽压倒理智,在我们心灵深处依然知道我们所见的是虚构的,这就足以冲淡我们所感到的痛苦,我们所受的折磨因此也转为欢喜。

因此,明明知道某电影,某戏剧「很赚人眼泪」还是愿意花钱进去「大哭一场」。我们因剧中主角的遭遇而哭,因为我们化身为他,但在此同时,我们也因知道这只不过是虚构而感到安慰:正是这种悲喜交集造成了愉快的悲哀,让我们流下欢喜之泪。

不知苦恋失恋,爱情如何传唱?

不只是电影、戏剧,从着名的诗词,千古以来也不知感动多少人,一掬热泪。

我非常喜欢背诵宋文豪秦少游的《江城子》:「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爲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爲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略谓,西城的杨柳逗留着春天的柔情,使我想起离别时的忧伤,眼泪很难收回。还记得当年你爲我拴着归来的小舟。绿色的原野,红色的桥,是我们当时离别的情形。而现在你不在,只有水孤独地流着。美好的青春不爲少年时停留,离别的苦恨,何时才到头?飘飞的柳絮,落花满地的时候我登上楼台。即使江水都化作泪水,也流不尽,依然有愁苦在心头。

多麽深情的词啊!秦观创作《江城子》时,还是一少年儿郎,正值多愁善感,悲春叹秋之年龄。那时的秦观还没有入仕,周围的林林种种还没有摆脱小儿女的情怀,而这首《江城子》主要写的确实作者的离别之情,这首《江城子》究竟写给谁,好像没有具体所指,不知是对恋人还是友人分别,但能写下这麽哀怨之诗篇,想必也是关系不浅,在少男少女已不知「失恋」、「苦恋」是何物的今日,它是否还能传唱下去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爱情永远值得歌颂。

缠绵相思都要流泪,岂不在悲喜之间?

有时候人流泪是为自己的情事流下的,如前文提到的丧子、告别、怀乡等等;有时候人流泪是「自己找的」,如上述看电影、看小说、戏剧等等。而有时候人的却在哀喜之间流下眼泪。

在柏拉图对话录《斐利布斯篇》中,苏格拉底早就提到悲喜交集的本质。苏格拉底说,悲恸和愤怒、恐惧、期待及其他情感,都是「灵魂本身的痛苦」,但「却又充满至乐」。他引述希腊史诗《伊利亚特》的句子,「激怒心智心灵的愤怒,远比甘蜜之河还甜美」,苏格拉底说,我们不只由发怒得到乐趣,还可以在悲悼和渴望中感受到悲喜交集。悲剧的观众时而落泪而在喜剧中,我们却因其他人的痛苦而感「欢喜」,在看喜剧时会既笑又哭。苏格拉底结论说:「在哀悼、悲剧及喜剧中,不只在舞台上,而且在真实人生的悲喜剧里,痛苦原本就交织着欢乐。」柏拉图说得真好,早在专家学者想分离特殊情感本质之前,他就已发现情感是由形形相互牵动的动机及情感混合交错而成的。白居易《长恨歌》里「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柳永的《满江红》中:「惟有枕前相思泪,背灯弹了依前满。」面对佳人,缠绵相思都要流泪,此泪岂不在悲喜之间吗?

情感「自有其冷静的逻辑」

至於杜甫所言「十年朝夕泪,衣袖不曾乾」,一哭十年泪不乾,这种哭法,谁受得了?范仲淹的「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伤心处,泪儿要来确实无计回避。不过,这倒不必为古人担心,我们应该鼓励,至少淡看人的哀伤与流泪,因为它是人的基本情感,为的是调节人的情感。

麻省理工学院的神经学家史蒂芬‧平克(Stever Pinker)在他的畅销书《理智如何运作》中,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认为情感是我们基本适应机制的一部分,让我们适应人生的种种要求;情感「自有其冷静的逻辑」,即使疯狂的人都自有其理念,认为他们受了社会的不公正对待,未受到认可,因此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报复。

现代人应该多看好电影、好小说。电影或小说的宣泄净化之所以重要,在於它们可协助我们认知世界。义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评论亚里斯多德的《诗学》指出悲剧的宣泄作用在「驱散人心中的恐惧和自怜,我们「经由苦口良药重得心灵健康」,但我们之所以能由悲剧中获得乐趣是因为我们获得道德教训,因为自己理性的能力而自我庆幸。我们的情感生活经由宣泄净化,由艺术「解除了物质负担而成为纯粹沉思的对象。

从来不哭泣的年轻人是蛮人

元好问说:「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看电影大哭特哭的青少年,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在拯救世界,也不觉得自己在「讴歌人性」,他们并没有试图解决深埋心中的难题。他们哭,只是因为哭能让他们更能享受这部电影。他们并没有说自己体验到宣泄,他们并没有适应、抒解、进步,亦没有表达,只是享受自己感官的三温暖而已。

20世纪初哲人乔治‧桑塔雅那(George Santayana)说:「从来不哭泣的年轻人是蛮人,而从不笑的老人则是愚人。」然而一生常哭、常笑的我们才更像蛮人和愚人,这些基本的情感反应根本无助於我们摆脱蛮人或愚人的事实。爱尔兰浪漫诗人摩尔(Thomas Moore)说:「唯有对快乐的人,眼泪才是奢侈。」其实即使对痛苦的人而是眼泪也是奢侈的休息。
清朝诗人郭麐《积雨》的「湖上小桃三百树,一齐弹泪过清明。」清明前後多雨,桃花瓣上颗颗雨滴似泪珠满挂。对眼泪的歌颂,多美啊!不过,人类学家玛丽•道格拉斯(Mary Douglas)曾说,全世界的文化都认为身体的分泌物,尿、汗、精子、胆汁、粘液和脓汁,是肮脏危险旳,虽然眼泪在多数文化中都侥幸未列在其中,但依然危险,因为它们可以煽动人们复仇,或是造成困窘、骚扰、误导和失望的情况。我们常常暗地哭泣,不论我们多麽诗意地把眼泪描写为珍珠、珠宝或礼物,这些分泌物似乎依然需要我们秘密以对。而且它们也像秘密一样,只能和一个人或少数人分享,如果秘密离开私密领域,就不再是秘密。

纯洁敏感的心灵,才能哭出神圣的眼泪

玛丽•道格拉斯指出,危险或神圣的事物往往息息相关,中世纪圣徒所流的「神圣眼泪」虽然对有些人而言已经过时,玛丹娜在《宛若祷者》歌中所用的圣徒哭像或许贬抑了眼泪的宗教意义,但神圣眼泪在人心、性灵之路和情感息息相关,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内在的情感应该如流泪那般展现在外,神圣的眼泪受污秽外表的玷污,一如1600年前圣奥古斯丁的时代那般,唯有「纯洁敏感的心灵」才能哭出神圣的眼泪,我们不该哭出来,而在内心饮泣,再度说明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双重观念。

范•乌斯特朗医师(Peter Van Oosterum)在《眼泪:治疗之钥》中,吹棒服食自己的眼泪可以治疗哭泣。他认为直接喝眼泪浓度太强,因此建议取一滴眼泪的或2%,调入200倍的水中,却没料到我们哭泣之际,眼泪多半经鼻泪管流入胃里,比例远高於这名蒙古大夫建议的上千倍。这种假药方意味着眼泪是问题,但却也 是解药。范•乌斯特朗这种治疗术的灵感来自於古代希腊、罗马和希伯来在丧礼中以眼瓶盛装眼泪,封缄後与死者同葬的仪式。其意义一方面表示埋葬了情感,另一方面也是献给死者的礼物。

哭泣不再是女人的专利

李清照《武陵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常见泪水泪光。不过,眼泪的地位一直在改变。过去一个世纪以来,男人眼泪地位的变化就非常明显。哭泣也有很大的变化,哭泣不再是女人的专利。当然,不论男女哪一性,都将以哭泣开始人生,亦将以哭泣离开尘世。改变我们啜饮自己眼泪意义的,不只是多变的文化,随着年岁增加,我们的情感生活亦有改变。我们对其他人该如何表达情感,和自觉地表达多少情感要求的权利亦随之变化,从婴儿、儿童、青舂期到成年期,这样的变化在不冋时期都清晰可觅。即使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可资证明,我们依然可以说,人生中每一个重大转变都会让我们重新评估自己的情感选择。

根本没有欢喜之泪,只有悲哀之泪?

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阿辽沙因最爱的导师去世而落泪,虽然他感受到丧失的悲哀,但他也明白自己获得了自由,可以为所欲为。他走到外面,倒在地上,亲吻大地,同时「狂喜」地哭。他因即将离开修院而欢喜,但也感到恐惧,因此在礼拜不在修院里进行时,他却跑到门外狂喜而泣。

心理分析师费德曼(Sandor Feldman)1986年说,欢喜之泪,这样的观念根本就是谬误,是文化的误解,他写道:「根本没有欢喜之泪,只有悲哀之泪,他指出:儿童不会因故事快乐的结局而流泪,只有成人才会,而究其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成人明白快乐只不过是转瞬即逝,死亡随後就会降临。身为成人的我们会为快乐结局而落泪,因为我们知道那是假的,是幻影,正因为我们知道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快乐结局,我会为小说或电影中的快乐结局而哭,这和欢喜根本没有关系。在他看来,阿辽沙是因悲哀而哭,简单明了,那是因为丧失明师、丧失修院的安全庇护、丧失自己的青春而哭。他(或陀斯妥耶夫斯基)自以为感到狂喜,其实只不过是一场玩笑。

眼泪和权力关系最赤裸的陈述

陀斯妥耶夫斯基在人性的残酷和黑色幽默上更胜一筹,在《地下室手记》叙事者向受折磨的妓女丽莎娓娓道来,在吼叫中,解释了他为什麽在两人第一晚独处时惹她哭泣,这可能是文学中关於眼泪和权力关系最赤裸的陈述,「我得污辱你,让你流泪,让你屈服,让你歇斯底里,那就是我所要的。」让人流泪才能贬抑他们,否认他们的存在,让他们退化成不幸的形象。

大多数人都体验过欢愉与残酷的关系。陀斯妥耶夫斯基就表示,若压迫能造成眼泪,则眼泪也巧以形成压迫主角侮辱妓女,直到她哭泣,而她的眼泪侮辱他,一直到他也哭泣。他的眼泪在他们停止哭泣之後,成为受辱的象徵,但是他的受辱却又是欢愉之泉源。他接受妓女的服务很显然只是一种补偿的满足,每一次落泪都可以被当成一种高潮,接着是一阵长篇大论,再接下来是重新燃起的欲望。

虐待狂的角度来看哭泣

约翰欧文(John Owen)的小说《心尘往事》—开头就提起孤儿院小婴儿荷马的故事。一对中年夫妻收养了他,他们自己家里也有许多孩子,最近大女儿还带着婴儿回来住,但因大家嫌婴儿太吵,所以她们又离开了。

在如童话般的故事背景中,全家人又开始思念婴儿,怀念婴儿的哭声,而因为这家庭的主妇的确不能再生育,因此他们去孤儿院领养荷马。不幸的是,荷马在孤儿院就以不哭出名,等领养家庭明白这点之後,感到很失望,於是尽可能折磨他,让他哭泣。他们饿他、伤害他、惊吓他、打他、烧他。最後他大哭特哭,让整个小镇都睡不着,消息传到孤儿院保姆那里,保姆赶来营救。叙事者说,折磨婴儿的这一家并不是虐待狂,只是热切渴望听到婴儿的哭泣,相信他们这次一定能处理这种情况。

音乐也能赚人热泪

除了文学之外,音乐在人的情感生活中自有一席之地,而且也能赚人热泪。音乐对我们神经系统的刺激,激起我们的期待、满足或压抑。

因此我们对故事的回应就像对音乐一样,有人做过实验,请83人聆听乐曲片段,并回答相关的情感反应问题。结果发现和声突然的变化往往会引发颤抖,加快和切分音则会造成心脏怦怦跳动,装饰音则使人落泪。

经典蓝调乐手约翰•李•胡克(John Lee Hooker)接受访问时曾说:「你得到我和吉他最深的情感,深刻到让眼泪涌上了我的眼睛。」胡克的情感及其表达的深度相互映照,情感愈深刻,眼泪就愈会涌上眼眶。

「因此我总戴着太阳眼镜,让你看不见我的眼泪。」约翰华特斯(John Waters)的电影《哭泣宝贝》也用了类似的题材。故事情节是描写一名好哭的歌手,在每个关键场景,都可见到他流下一滴清泪,他是20世纪50年代靑少年的偶像。影片并不是讽刺20世纪50〜60年代之交的流行风潮,此刻到处可见到猫王的影子,由哭泣宝贝眼中一再落下的热泪并非只是嘲弄,而是带着某种敬意。

眼泪恒久不变,一有人开始,就有人停止

在台湾多次上演的《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god-oh)是萨缪尔•贝克特(Samuel Beckett,1906-1989)创作的一出荒诞派戏剧,它讲述了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二人徒劳地等待果陀的到来。果陀的不在场,以及戏剧的其它方面,都导致了许许多多的猜想和解释。该剧被选爲「二十世纪最重要的英语戏剧」。

贝克特《等待果陀》中,波佐(Pouo)思索:「世上的眼泪恒久不变,一有人开始哭,就有人停止哭。」贝克特道出了眼泪的必要和基本的意义:它们开始,它们停止,它们永恒不变,一如地球自转。他也在别处写道:「我的眼泪就是我的话语。」但也有人认为眼泪和意义是一体两面,纠缠不清。

艺术家大大地装潢了哭泣与眼泪

这样的比喻并没有解释眼泪的奥秘,只是提到了这样的奥秘。眼泪是语言吗?长久以来文学传统一直把眼泪和语言视为两种基本的表达形式,眼泪有时重如言词。如伏尔泰说:「眼泪是忧愁的沉默言语。」又如诗人海涅写:「人的眼泪有多少诗句啊!」一位心理治疗师科特勒把书取名为「听眼泪说话」,又说自己会解译「泪语」,认为学习泪语最佳的方式就是「内省」、「反思」、「试试放松自己,让真情流露」,他在序言中说:「本书能感动你……能改变你的人生」而他也以眼泪最积极正面的含义,和我们情感生活最积极正面的可能,做到这一点。

有人说,作家不过是依靠「贩卖」惊险的情节,男女关系的悲剧或髙潮、人物素描与精彩对话来维持生活的人。这种人常常使原本活得兴髙彩烈地的人,忽然懒得活下去,有时也让简直「不想活下去的人」开始对生活重新发情。
我初看这样定义作家,觉得有点说过头,但仔细一想,岂止作家如此,所有的艺术家不也都如此吗?生活本来平淡无奇,艺术家故意让一些孤立的事件添染颜色,在这些错综复杂的色彩中,就有了喜怒哀乐,他们大大地把哭泣与眼泪装潢成最吸引人的颜色之一。

悲伤流泪是自愿的,不可抵抗的

我们听过疾病的健康保险,但没有人投保「悲伤险」,陷入悲伤的人,是领不到保险金的,悲伤使人家庭破产,但不损失保险公司的利润。可是,悲伤这一种没毒,却有损人健康的情绪,发起来可能比各种疾病更严重,也会使原有的疾病加重。为什麽没有「悲伤险」呢?简单说,悲伤流泪是自愿的,不可抵抗的。

不过,许多文化却试图限制人们哭泣。在泰国中部,人们认为眼泪若掉在死者遗体,便会带来不幸,只要有人落泪,就得赶紧从遗体旁走开。人类学家说,当地人认为死者的灵魂刚要离开肉体,如果亲友哭泣,就可能「让死者难以脱离现世」。这种风俗,在台湾也很常见,甚至就发生在笔者身上,家父过世入殓时,我也这样被告诫过。

人类学家伯纳德‧盖林(Bernard Galin)在20世纪60年代描写台湾风俗时,他发现台湾新娘在结婚当天哭泣是为了「告慰双亲」。当新娘嫁出去时,本人、母亲和女性至亲都会大哭特哭,表现对分离的难过,以及新娘离开家人的恐惧。而新娘的哭泣,的确是为了表达她对父母的孝顺,对自幼生长的家恋恋不舍,在这种场合,笑或是不哭,都让人觉得她对父母极为失礼。

他的哭、他的笑,经常同时是真的

这些风俗都有它特殊的文化背景,没有好与坏的价值判定。眼泪,不只是情感展现,也是对社会期待的反应。新娘哭泣至少有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们自己和社会都期待她们该哭。某些仪式的目的是要带来情感意向的新状态,规范人们相互的行为。不管是激起已经蛰伏的情感,抑或是个人对当下变化的认知。我们哭,在某个程度上,是为了间接「辨认」其情境是否重要到需要眼泪。哭泣的意思只是仪式已经发挥作用,通常也就是意指人们在适应当下的情境,在仪式典礼之後,他又回归「正常」生活,也就是他就不哭了。这种情境上的切换,有时快得令人无法接受,比如台湾丧礼里,黑头师公做法事,亲人抚棺哭成一团,突然有人来洽事,丧家起身不到十秒钟就可以与人洽谈如仪,甚至谈笑风生。这种情景有时令人难以接受,已为此人刚刚一定是「假哭」、「假流泪」,但事实上,他的哭、他的笑,经常同时是真的。

我们究竟是怎麽停止哭泣的?

人们一哭,就以为眼泪不会有尽头,以为那是永恒,神话叙述皆出於此。我们沉醉在哭泣的波浪之中,脱离时间,抽出了神话中最不真实的部分,也正是眼泪现象真理之所在;在泪水停止之前,可感觉到永恒。那麽,我们究竟是怎麽停止哭泣的?
在《马可福音》、《路加福音》和《约翰福音》的故事中,耶稣来到管会堂的人那里,这人的女儿已经死了,家里正在哭泣哀号。耶稣说为什麽乱嚷哭泣呢?孩子不是死了,是睡着了,耶稣让孩子复活,哭泣也随之止息。

阿拉斯加的特林基特人有个习俗,当孩子死後,做父亲的要禁欲一个月,努力攒钱为死者准备丧礼筵席;而做母亲的晚上则要为死去的孩子哭泣。等丈夫准备好後,会告诉妻子我希望你停止哭泣,因此我将为你的孩子办筵席。

哭泣终会止息,即使是冗长如腹痛或其他病理性的哭泣,也终有停止的时刻。也许真有人持续不停地哭泣,但我们凡人却会停下来,就如诗人海涅(Hemrich Heine)说的:「不论流什麽样的眼泪,都得停下来擤鼻涕。」前述在福音书中,管会堂的人获得奇蹟,圣经读者则获得性灵上的满足;即使身体「睡着了」依然可以获得灵魂的抚慰。特林基特族的丈夫以仪式交换解脱,并唯有在他准备好, 以筵席交换她眼泪之时,才要妻子停止哭泣。眼泪的停止,象徵仪式补偿哭泣者的泪水。

病床是人类最庞大的学校

生病,尤其是生一场不可知的疾病,也是引人哭泣流泪的热点。因为病更会使人长期的心灰意冷及烦恼,使人贫病枯萎,哭泣流泪就在所难免。没有人想生病,生病是一个人在原则上一开始就得拒绝的事情,但俄国医师小说家契诃夫却说:「人们都喜欢谈论自己的疾病,尽管生病明明是他们生活中最乏味的事情。」合理地怀疑,这种人就是希望因病博得他人关爱的眼神。病床是人类最庞大的学校。疾病不仅仅在於身体的故障,往往更在於心灵的故障。大多数人把生病的日子视为惨澹难挨的日子,所以在病房或在医院角落,我们自然经常看到有人哭泣落泪,因为它们经常能够激起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思虑,甚且带来某些生活方式的改变。

但是生病的痛苦确实经常是比活着稍好受一点的感觉。这种痛苦经常是很难平复的,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於人有痛苦而动物只有美丽的伤疤。有人会举一个比面前的病人并得更重的人做为「对照组」,希望用「缓冲」(buffer)来停止他的哭泣与眼泪,而确实当两种痛苦被同时固定在两个不同的部位,其中强烈的那一份会冲缓稍弱的另一份。不过痛苦往往没有那麽轻易被「类比」,所以这样的安慰也不见得每次都可奏效。

如何收敛起自己的哭泣和眼泪呢?

生病,尤其是人老了而生了重病,如何收敛起自己的哭泣和眼泪呢?首先,你可能要放弃一生所追求的「秩序」(order),包括医师从各项统计数字中,为你所做的治疗计画,哪怕这是为你「量身订做」的治疗,也不要做太高的期待,病人的家属亲友也应该作如是想。向往秩序无异於向往死亡,因为生命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地破坏秩序的过程。或者可以说,对秩序的渴望是一个堂皇的托词,一种恶毒地厌恶人类的藉口。

人生是没有秩序可言的,老人尤其要早早脱却「倚老卖老」的恶习,千万不要在注视着围绕你的那些喧闹的年轻人,突然感到,在这全部听众中,自己是唯一一个有着自由的特权的人,因为你老了。一个人到了老年,渐渐地就停止关心他的同事、公众或未来的意见。但你必须知道,这个同时,你也正独自面对正在来临的死亡,死亡既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你甚至没有必要去取悦死亡。倘若如此,你就要自取其辱了。人活着,找一两样事物来「怕一怕」绝对是好事,「虾米拢不惊」的人,其实暗地里并非如此,也会莫名其妙地引来「哭泣与眼泪」,过得不见得快乐啊!

信仰可以停止或缓和病房哭泣与眼泪

疾病自古有之,而且至今不曾改变;改变的是我们,因为我们已经学会去探索早先无法察知的境界。有一位医师在他的诊所中设给病人的自我谏言:「每个日子,用每个方法,我都在康复中。」这真是一句激励人的话语,不过,并非所有的治疗都是往好的境地走,有的还每况愈下。罹患严重的疾病时,对康复是否有信心,会影响身体的反应。这时候,人体的信仰机构,能转化希望,培养期望的力量,使求生的意念变成抵抗疾病的正面因素。因此,我们所信仰的,往往就是停止或缓和病房哭泣与眼泪的方法中最有力的选择,因为信仰经常教导,一个人不需要把黑暗或疾病视为一个结束,而应该视为一个成长的开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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