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最佳安慰剂 (1)

[最後编写日期:2017/02/27]

  (华健渊摄)

安慰的内涵与运用

癌症病人和癌症病人一见面,交谈五分钟,就可能变成知己,变成生死之交。因为彼此在鬼门关相见,大家都看到死亡线在哪里,也比以前更清楚自己的生命座标,因此就更能更容易交换生命的经验,也可以彼此安慰……

文 / 郑春鸿 (文教部)

   安慰,一般想起的是「言语」安慰。很多人一定跟我有同样的经验,坊间很多教人如何安慰别人的书,论技巧、论内容,可以写得头头是道。但是竟篇读毕,却往往发现连一句可以派上用场的都寻之不可得也。

    张爱玲在《金锁记》就说:「言语究竟没有用。久久的握着手,就是较妥贴的安慰,因为会说话的人很少,真正有话说的人还要少。」的确,除非你的话能给人安慰,否则最好保持沉默。在所有失意丧志的人之中,病人,尤其是重病之人,可以说是最需要被安慰的人。我在癌症医院服务了15年,真正看见有能力安慰人的人;听见真正可以安慰人的话,还真是寥寥可数呢!

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不足以安慰人

   每一个人面对失意者,都可以说上几句客套或不着边际的「安慰」之语。即使这些安慰的话出自於真心的关怀,但是使人得着安慰,并非易事。并不是说话的人口才不好,或是不懂得安慰的技巧,而往往是所言无法打动眼前的失意人的心,原因是无法深切地了解失意的真正痛处。简而言之,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不足以安慰人;而经历苦难越大,越能安慰人。

   我们经常可以从癌症病友间的交往看到这个事实。癌症病人和癌症病人一见面,交谈五分钟,就可能变成知己,变成生死之交。因为彼此在鬼门关相见,大家都看到死亡线在哪里,也比以前更清楚自己的生命座标,因此就更能更容易交换生命的经验,也可以彼此安慰,彼此鼓励,彼此劝勉。没有经过相同苦难的人,也可以用同理心来安慰癌症病人,但是毕竟就差那麽一点「临场感」。

你是安慰者,又是唯一的医师—时光!

    莎士比亚在《奥赛罗》中说:「无数人事的变化孕育在时间的胚胎里。」我们偶尔会看到一些看似的困难的事、难跨越之处、难过的事,却在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外来的任何力量,就可以得到安慰。英国诗人拜伦也说:「啊,时光,时光!你是死者的美容师,废墟的装饰家,对於心灵受了创伤的人,你是安慰者,又是唯一的医师—时光!你能把我们错误的论断纠正,你是真理和爱情的试金石,是真的哲人,别的都是诡辩家而已;因为你是毫厘不爽,虽有延宕而从不遗忘啊,时光。」

   时间,确实可以使很多人忘记过去的伤痛,但是只是忘记了,这样痛苦的经验,并没有从他的记忆中消失。当一个跟过去痛苦情景相似的事情发生,就很容易唤起回忆,它甚至可能成为当事人处事上的「红线」,一旦旁人不小心触碰到这个红线,当事人就很可能会有比较激烈的反应。

    其实治疗伤痛的,或许不是「时间」。与其说时间治好了忧伤、难过和争执,倒不如说,因为我们在变化,我们不再与当初忧愁满面的那一个人是同一个人了。人体是一个奇妙无比的机器,大多数的人在极大的心灵创伤中,几乎濒临崩溃之前,人体就自然兴起自我疗癒的机制,在那一念之间的转变,可以使人好似得到突如其来的安慰,而变成另一个人。

以别人的更大不幸来安慰自己

  《伊索寓言》说:「不幸的人会以别人的更大不幸来安慰自己。」这样的安慰技巧,确实经常出现在癌症的病房中,医师护理师有时候会告诉病人,你的状况还不是最差的,跟你相类似的癌症病人,他们刚来的时候是如何艰难,可是他们都熬过去了,现在都康复。薄伽丘在《十日谈》中说:「我认为,不论是幸运的人、还是受苦的人,都不妨听一听悲惨的故事,因为对於受苦的人,这也不失为一种安慰;而幸福的人,却正好把它当作一个警告,因而有所戒备。」的确,听一听比自己更悲惨的故事,倒不是幸灾乐祸,多半是安慰自己、勉励自己努力走出逆境。不过,这样的安慰有时候有效;有时候不尽然有效,因为即使相同的癌症,在治疗过程当中,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加上病人在各个阶段对治疗做的选择都不太一样,因此,状况也就不太相似。

安慰感情的第一工具是宗教

    华人社会一般都是讳疾忌医,对於死亡的议题,也都避讳谈起。尤其是没有宗教信仰的人,谈起死亡就觉得十分晦气。而宗教活动正好相反,宗教聚会的时候所谈论的基调,基本上就是死亡。因此我们可以说,宗教信仰基本上就是死亡教育。有宗教信仰的人,并不是就不怕死,他们平常可能很会安慰别人,可是人生艰难唯一死,当事到临头时,自己往往也会举棋不定,不知如何自处。画家刘海粟说:「悲苦时,求宗教来安慰;疑难时,求知识来解释;创造时,求艺术来发抒。」另一位画家林风眠也说:「宗教为安慰人类而起,借了感情的方法,增加他的力量,以求满足感情之终极。」他在《致全国艺术界书》进一步指出:「安慰感情的第一工具是宗教,维持宗教的信仰者,第一个利器是艺术。」

电影艺术安慰的力量最大

   宗教常常利用了艺术来作宣传,而艺术也往往因为宗教而发达。丰子恺说:「艺术是人生不可少的安慰,又是比社会大问题的真和科学知识的真更加完全的真。」艺术是人们的精神朋友,诗歌尤然。当你悲苦的时候,它同情并安慰你;当你欢乐的时候,它与你同享;当你感到空虚,它填补这个空虚,它充实你;当你过於满足,它为你疏导。

   艺术,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安慰的力量,有的人从一幅图画当中,领会到其中的意境,顿然觉得自己的哀伤被「医治」了。宗白华在《青年烦闷的解救法》中说:「观览一个艺术品的时候,小己的哀乐烦闷都已停止了,心中就得着一种安慰,一种宁静,一种精神界的愉乐。」;有的人在聆听一曲音乐,在优美的旋律当中,在奇妙的歌词当中,觉得自己的哀伤突然消失了,音乐安慰人的情绪,不是因为它具有一种合理性的力量,而是它具有使人获得摆脱的能力。

    在所有的艺术作品当中,又以电影这种综合性的艺术,安慰的力量最大。我想从以下三部电影来举例说明。这三部电影有一个共通的地方,就是告诉我们,如何走出哀伤,经常不是靠别人的言语和帮助来度过的;而靠着的是自己经历过一个很特殊的情境,才发现自己突然地走出了哀伤。

「成人之美」竟然是走出哀伤的钥匙

  《儿子的房间》(La stanza del figlio, 2001,又名人间有情天/生命中的最痛)是一部义大利电影,由着名的导演南尼•莫莱蒂编剧及主演。故事中,嘉凡是一位心理医生,与他的家人(妻子宝拉、女儿爱琳和儿子安迪)住在义大利北部,是一个感情很好的普通家庭。嘉凡每天工作时得听他的病人们向他诉说他们的各种烦恼;有一天当他和儿子安迪约好要去跑步,却临时接到一位病人紧急的电话,他只得放弃与儿子跑步的约定而赶赴病人家,孰料此时儿子和朋友去潜水,不慎意外死亡。

    安迪死後,全家陷入悲伤,嘉凡甚至无法再静心做他的工作,尤其是面对当初那位临时打电话给他的病人。直到近一个月後,忽然有一位自称是安迪在露营时认识的女孩雅娜寄了一封信给安迪,全家人在之前从来不知道安迪有女朋友;当妻子宝拉打电话给那雅娜,告诉她这个噩耗并表达想要亲自见见雅娜,但遭到雅娜拒绝。

    而後有一天那位雅娜和另一位男孩自助旅行时经过他们家而前来拜访,给嘉凡看安迪寄给雅娜的照片(照片中安迪向她展示他的房间),并向宝拉表达当初电话中不礼貌拒绝见面的歉意;妻子宝拉邀请雅娜和他们共进晚餐,雅娜说她的同伴在屋外等她,他们计画一路以搭便车的方式旅行去法国,嘉凡和妻子才发现,他们还在丧子之痛走不出哀伤,那一位他们心灵稍感安慰的儿子的「女朋友」却已经有了「新欢」,顿时有些「失落感」。

   不过,他们全家还是开车陪着这两个年轻情侣,一处又一处地到各个人多的地点,看看能不能找到便车可搭。这一路相伴的过程中,正是全剧最动人的一段,两老发现雅娜真是一位好女孩,而且她的男朋友,也是一位有礼貌的好男孩。一路兜揽不上便车可搭,他们乾脆开车送这两个年轻人到义、法边界。此时已经是东方既白,嘉凡一家人目送他们搭上巴士,三人在海边漫步,轻快地交谈,观众可以感觉到,这一趟的陪伴,竟然可以使全家的到安慰,哀伤已经离开这一家人。看片至此,我发现「成人之美」竟然是他们走出哀伤的钥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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