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呼召,要我回到病人的身边!

[最後编写日期:2014/02/17]

访五北护理师朱约祯

 

文 / 郑春鸿 (文教暨公共事务部主任)

郑春鸿主任:癌症护理人员的压力很大,比方说你曾经有一段很短的时间,好像就「逃离了现塲」,你能不能跟我们描述一下,那时候发生了什麽具体事情,或是遇到哪些事情,累积起来的压力,让你想要「逃离」?

朱约祯护理师:以前我内科病房工作,这里的病人很多是安宁病人,我们除了要去照顾病人本身之外,还要照顾他的家属。不少病人都住很久,可能来来回回,每次住都是住同一个病房,所以跟我们就像非常要好朋友一样,如果最後的结果就是一个别离,就会令人有「不可承受之重」。其实经过这几次,大概有三、四次,开始就觉得好像投注了一些友谊在这里面,虽然身为专业的护理师,我们都知道这样是不怎麽好的,因为还有很多其他的病人等着我们照顾,可是你就很难拔离这个「家人」离去的感伤。
  因为轮值夜班的时间比较久,我等於是陪着病人共度每一次的苦痛。病人常会临时发生一些状况,例如:他可能喘、痛、胸闷,而且很闷的那种,病人离去之後,他的每一次痛苦我都历历在目,也使我一再思想,我好像没有给他更多。久而久之下来,我每天上班都很害怕,病人会不会又临时有一些状况出来,而我是没有办法好好去照顾他。因为我实在太害怕他们又要离开我,那时候就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当下这个工作,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喘口气,可能需要到别的地方看一下,所以当时就离开了,离开之後就也没有做临床工作。

一个「呼召」,要我回到病人的身边

郑春鸿主任:您离开和信医院之後,为什麽又回来呢?是您那段时间学好了什麽,准备好了什麽吗?

朱约祯护理师:离开和信医院的那二个月,我去卫生所工作,这是比较偏向护理访视的工作。有一次我们要去巡视菜园,做登革热防治,我走在路边,因为新环境,那时候外在的压力也是算满大的,忽然有一台救护车,从我旁边呼啸而过,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不应该站在这里,我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应该要待在医院照顾病人,我觉得那好像是一个使命。这样一个念头,像极了一个「呼召」,要我回到病人的身边。
  那时候我一直跟和信的旧同事是有联系的,也跟护理长聊,因为我们就像朋友一样,护理长告诉我说:「我觉得你想通了。」因为她一直觉得我当初离开没有想清楚,可是我告诉他说,我在那当下我确实须要跳离,短暂的离开,让我知道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我後悔了,那麽我回来才确保我自己是已经准备好了。虽然我知道「癌症护理」这一领域很困难,甚至在我回来之後,我刚讲的与病人分离的情形一发生,其实对我来讲还是很伤害,但是我确信自己会比较释怀,之後他们的家人再回来医院,看看我们的时候,看到他们我不再是那麽感伤,我会以愉快的心情迎接他们。以前病人离开我,我会很舍不得,现在会觉得或许这条路对他来讲是一种解脱,当时的护理长一直有在开导我这一点,但那个时候年纪小比较不懂,现在有比较懂了。

不是看开了,是接纳、融入了工作

郑春鸿主任:这的确是很难转变的心路历程,您会认为这也是做一名称职的护理师的必经历程吗?

朱约祯护理师:我刚毕业进入职场时,我希望我的每一个病人都是能够站起来,或是坐着,可以跟我打招呼道再见,健康地、精神抖数的出院。後来,我才发现如果我是一直抱持着这种想法,我可能就不适合在这个地方工作。
  我很喜欢就像朋友很自在地病人互动,我很难去制止自己对病人投入一些感情,虽然以前学校教我们最好要有节制,但护理长告诉我,她觉得跟病人当朋友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因为你可以从病人及家属身上学到更多,如果我自己心里已经准备好,已经调适的话,护理长其实反而很支持我这样做,但是必须清楚知道,「我今天到底想要给我的病人什麽样的照顾?」「我希望他能够在我的照顾之下达到什麽样的程度?」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检讨,再加上看到一些很资深的学姐跟病人互动、照顾病人,我也有跟她们去深谈之後,我发现通常能够在五北病房待比较长的,他们的确在这方面准备的比我们好很多。这跟局外人,「你们都看多了!看开了!习惯了!」不同,我觉得那不是一种习惯,那是一个自我调适,是一种能力,代表你已经接纳、融入这个工作,可能把工作当成责任与快乐。

病人知道状况,自然就比较不会紧张

郑春鸿主任:七年来,你觉得你对病人做了什麽,就可以说帮上了忙的?

朱约祯护理师:病人刚进来,尤其是第一次的病人,你会看得出来他们很焦虑、很紧张,特别的紧张,有的人是紧张到打化疗的时候都在发抖。我希望给我的病人是安心。因为我妈妈本身也是癌症病人,她之在外院住院的时候,护士小姐来打针就直接打针,她不会告诉病人要做什麽,现在的治疗方案怎麽样,下一步要为病人做什麽,这些她们都会不讲,所以我妈妈就处於一个心情很紧张的状态之下,很紧张也很不快乐,看在我心里,我感觉得出来。
  病人已经够紧张了,我希望能够缓解他的紧张,怎麽做呢?每一个步骤我都会讲得很仔细,病人清楚我在做什麽,自然就比较不会紧张。所以我对我的病人来讲,病人如果进来他的紧张跟不快乐,我觉得我比较能够去侦测到这块,感觉到他是不快乐的,我会想要试着去了解这块,到底让他不快乐的原因有什麽?到底让他担心的原因有什麽?我在做的时候,不管是照顾内科的病人或照顾化疗的病人,我都会先告诉他们,我现在要做什麽,我等一下要做什麽,我会先让他知道,尽可能的去减少他的焦虑。
  以前在内科病房,会遇到比较多即将往生的病人,他们的家属有的从未经验过与亲人告别,他们就会不知道要怎麽去面对「他现在怎麽叫不醒了?」他们会很紧张,一点点小小的变化,对他们来讲,可能都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他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麽办?他已经慌了。
  这时候,我会用我的方法去安抚家属,为什麽会这样,可能会怎麽样,我会先告诉他,我会希望能够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先告诉他,让他心里有个底,不会说我突然好像发生什麽事情吓坏了,不知道该怎麽办?事先的告知很重要,去询问家属有没有什麽需要帮助,去倾听很重要。病人他可能会跟你讲说,小姐现在哪里不舒服,可能肚子痛,不要只说:「你忍一下就好!」我会尽可能去注意他到底为了什麽不舒服,希望能够帮他完成一部分的事情,使病人不会觉得「我跟你讲了也没效,我还是要去跟别人讲」。

经济有些补助,住院焦虑就降低很多

  与病人像朋友的互动,病人会比较愿意谈自己的经济状况,当我发现病人好像真的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就会建议他请社工师来看看他,我还会再跟专科护理师再报告这件事情,一起请社工再来看他,常常病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可以申请一些国家的补助,本院也有肿瘤基金的补助,或多或少都是一些帮助。不少病人在这方面只要他们能够稍微有所补助,他们在住院的焦虑就降低很多,因为他们可以带一些比如止吐药物回去,他们就不会担心回家吐得乱七八糟。
  有一些内科的病人,他们可能回去不知道怎麽照顾,医院有安宁团队,我就会去建议医生,不如请这个团队来看看他,这个团队目前也是做得很好,病人准备要回家的时候,安宁团队会帮他们整个先规划好,让病人的出院是感觉安心的,不会是害怕的。以前我刚毕业的时候,是希望病人高兴地跟我道再见;我现在想法是,只要病人不要害怕的出院,我就满足了。

不要忘记病人可能还有小孩

郑春鸿主任:妈妈得癌症,一定对您照顾病人有很大的影响?

朱约祯护理师:癌症病人的害怕我非常可以理解。我妈妈有两个癌症,第一个是大肠癌,那时候我还没有读护校,才国一、二,13、14岁。当时,我们全家过年去南部玩,可是妈妈一直觉得肚子不舒服,很久没有排便,她一直觉得肚子很涨、不舒服,他就去南部的医院,过年的时候先去挂急诊,可是还是一样排不出来,医生就说这个很奇怪。我是台中人,我爸爸比较不放心南部的医院,而且如果说有什麽状况,当然还是在台中治疗比较好,我们连夜赶车从屏东赶回台中,妈妈做了一些检查之後,知道她得了癌症,知道她要开刀。以前我们看电视,以为癌症就是不治之症,我心想说糟糕了。刚过年,妈妈煮了长年菜,我跟姐姐二个就含着眼泪吃长年菜,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最後一次吃到妈妈煮的长年菜,所以我们那时候非常害怕。
  我现在长大之後,看到病人的小孩在病人生病这段时间的时候,他们很容易被忽略。大人总是想着要赶快处理好病人,可是他忘记病人还有小孩,有些病人的小孩压力很大,很害怕却没有人去处理,当时的我就很害怕,可是我妈妈没有离开,所以一直到我长大之後,这件事情一直在我心中。我想,如果那时候我妈妈离开了,我可能会一辈子在这个阴影里面。我可能以後听到癌症,我就会害怕,所以我现在很重视方面的事,会特别去关注病人的小小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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