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三帖

他能记住每一次他去搀她的场景，偶而经过其中的一个，不自觉的就驻足良久，思绪飞奔……彷佛她
就在眼前，伸出双手要他搀她，然後他们相拥在一起……幸福的感觉再度围绕着他……

文 / 孙高

阿公车

　　我有一部赖以代步的老爷车，换我做它主人时，已有12年龄，算是已近不惑之年，因它是一手车性能又不错，就一直留在身边。没想到一留又十年，二十几年车龄，我戏称它为阿公车。
　　车老了免不了毛病多，小毛病不曾断过，因处理得当，大毛病倒也避开，正是:小病不断，大病不犯。
　　前几天正值国庆，外出有劳它时，它又病了，怎麽样都动不了，拖车下不了我停车地下室，只好找邻居几个七手八脚的把它老人家推到出口，再由拖车接手送修。
　　邻居们都说换一部吧！
　　我说我已然对它有感情，舍不得……
　　当它满二十年进入龙锺之态时，因老婆病情有变化，我毅然离开职场，住在桃园观音就近照顾犹在上班奋斗的老婆，每周至少一次要驾着老爷车沿61号西滨快速道路至北投的医院治疗後再返回，近一小时的车程，边欣赏沿线景色边聊，那是我们最快乐一段时光……
　　有过天微亮就沿海岸飞驰，也有离院返家时已然万家灯火，海面却一片漆黑
　　也有日正当中深蓝浅靓、海天一色幻景迎面而来，返家时正是夕照海面、彩霞满天；更有驾着它在台风天，顶着10级风和间歇性暴雨，一路不见来着的赶回宿舍
……
　　有一天，她走了
　　留下孤单的我和不会说话的它
　　如今，每次坐在驾驶座上，彷如亡妻仍坐在我右边……与我同遨。
　　~~写在亡妻走後一年又十天2012/10/23

单人枕头

　　那天他终於决定把他睡枕旁另一个睡枕收走，现在卧房大床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睡枕了。
　　老婆刚走的那段时间，老婆的一切他都保留原样，包括他枕边的那只，每到就寝他就侧身眐眐的望着那只空枕，他真的好想她，几次睡意蒙胧中，他感觉床在动，接着他感觉到他盖的薄被掀动，他知道怎麽回事，他不愿睁开眼睛，也不敢乱动，怕一清醒就甚麽都没有了，直到感觉到她在抱他，他再也忍不住，伸出双臂……
　　於是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湿了一角的枕巾。
　　但是这一阵子少说也有百来天，每天就寝盼望的事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他想也许老婆已转世了，怅然若失，夜夜望着那只空枕，他开始有点恨她，内心几度交战，最後他选择不要触景生情。
　　随着处理几年来照顾老婆而荒废的杂事慢慢底定，他开始有些时间想想自己的未来，这时空虚孤独的感觉渐而开始围绕着他，他是个多情浪漫之人，老婆生日及结婚纪念日，他总是会买一大束红玫瑰回来，也喜欢写一些留言或偷偷地画几张老婆的素描送给她，就是长时间移民而分隔两地，他也必然每周一封信给她，在他整理她的遗物时，他发现老婆都收的好好的，蓦然间，一阵心酸及感慨涌上心头，原本互相依赖、共同分享的两人世界，如今……鸳鸯梦碎，岂是一个哀字了得，他整天几乎难说上几句话，一切喜怒哀乐也无人可诉，生活顿时失去了重心，除了儿子的电话外，他感觉不到他的家，他不想就这样把自己埋葬了，他一心向往的秦王陵、罗马巴特农神庙尚未亲临，就是近在眉脻的各种艺文中心，也待他去流，他还有好多心愿未了，他还有更多心灵感受在脑海奔腾，他人生的路尚未走尽，但愿能有人同行。
　　他在想他那单人枕头旁，是该有另一只枕头。
　　2013/01/10

幸福

　　幸福~~对他来说满简单~~只要能守在她身边~~那种能互相依赖、分享与期盼的感觉，就会使他觉得无比的幸福。他知道她的来日不多，他珍惜每一个跟她在一起的时刻，也把每一个场景牢牢地记在脑海深处。
　　她因肿瘤已转移至骨骼，在最近的几年已由微痛变为不定时，不定点的剧痛，她不得不开始坐轮椅，要是去洗手间或就寝，为了保护已被癌细胞啃蚀的极为脆弱的骨头免於脆断，也怕因身体移动引起剧痛，她希望他能搀她一把;他也不厌其烦地只要听到她的呼叫，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到她面前将两臂钩在她腋下，小心翼翼的移动她。
　　虽然结褵已超过三十年，他们从未如此频繁的拥抱在一起，在家里如此，就是在医院，公共场所亦是如此……他觉得好幸福……因为他还有能力在她有生之年还能照顾她，带给她温暖，带给她信任。
　　他能记住每一次他去搀她的场景，偶而经过其中的一个，不自觉的就驻足良久，思绪飞奔……彷佛她就在眼前，伸出双手要他搀她，然後他们相拥在一起……幸福的感觉再度围绕着他，虽然短暂，但使他感动好久，好久……
　　201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