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妈战歌在和信

访林月云、杨廷毅细数伤痕、眼泪与感谢

文 / 郑春鸿主任(文教暨公共事务部)
图 / 许昱裕

 

小孩跟我说：「我不要活了。」我最苦

郑春鸿主任(文教暨公共事务部)：林月云小姐一路要照顾的两个癌症病人，你认为做一个癌症病人的家属，最苦的是什麽？

林月云小姐(家属)：做为一个癌症病人的妈妈和太太，我最苦的就是当小孩跟我讲：「妈妈我不要活了，你不要救我。妈妈我好不了，你不要救我。」听到孩子这麽说，那种苦、那种痛，真的不知道怎麽形容？小孩是自己怀胎生的，她是我的心头肉，她不想活，我还活着干嘛？我曾经很自责地跟我女儿说：「妈妈很抱歉！没有给你健康的身体，可是妈妈一定会全力的照顾你。」她听了反过来安慰我。我鼓励她说：「前面的战都打了，医师都帮我们了，你现在只顾养好自己的身体，後面的事情就交给医护人员。」她听了就就比较释怀。这样的对话，十几年来，不知反反覆多少次，流了满脸的泪，擦乾了，又流泪。

谭传德医师半夜为你向上帝祷告

　　女儿现在已经28岁了，她现在亭亭玉立，星巴克的副店长，是一个有自信的女性。女儿是和信医院救的。治疗期间很感恩和信的医疗团队，我们全家都很感谢谭传德医师，也好感恩邱伦玮医师，还有萧逸美和其他护理师，逸美真最棒了！解决不了的事跟她说就能解决。比如女儿不吃，逸美过来跟她讲两句，她就吃。
　　我跟我女儿讲：「你看医师、护理师都这麽关心你，你看谭医师多麽好啊！乖啦！要多吃！」那时候她真的什麽都吃不下，谭医师会请病友教我怎麽弄给她吃。
　　「拜托吃一点啦！你这麽瘦。乖啦！我都跟她说：「你看，谭医师都为你担心，还半夜为你向上帝祷告，求上帝赐福给你。你自己也要努力。」果然奇蹟出现，在骨髓移植病房的时候，她看到美食节目，告诉我：「妈妈我要吃…」我太高兴了，连连说好，护理师们也跟着我高兴。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无聊场面话去把谁捧高高的，六南的护理小组真是世界一流的护理团队，太棒了，我真的是讲真心话的。
　　以前我们都以为和信是「贵族医院」，很贵的！但从我照顾女儿的心路历程，别人怎麽问起我和信医院如何，我会真实地告诉他们，最不同的是和信的医师都是发自内心爱病人。以前人家说伍子胥一夜白了头发，我女儿要进去隔离病房的前一个礼拜，一夜之间，我头发都白了，我才体验到真不是传说。我们陆陆续续住院出院，发烧看门诊，还好有和信医院上上下下对我们都非常有耐心地照顾，否则真不知如何走过来。

「妈妈！我会死吗？你怎麽在哭？」

林月云小姐：民国94年5月7日母亲节礼拜六，女儿下课回来说不舒服，我们就带着她到小时候常常看的医师诊所，医师发现她这次发烧怎麽脸色特别的白？要我们去外面的检验所抽血检查。我进去那个检验中心，检验师就问：「你女儿有在做化疗吗？」我说没有啊！结果检查出来白血球六百，大家都吓一跳，再检查一次，然後赶快再回到陈医师门诊。陈医师要我们赶快把女儿送大医院，我还特别问说要不要戴口罩？他说要，那时候我心里就有底了，可能是不好的。在急诊病房等，我老公在那边跟医护人员谈话，我紧张地哭了。然女儿问我：「妈妈！妈妈！我会死吗？」我说不会。「那不然你怎麽在哭？」我说没有，「因为你以前都很健康没有生病，这次生病发烧妈妈担心啊！」她说：「你骗我！」我说真的没有。不久，当医师发病危通知的时候，我跑出去跪着求天，我说：「这是我的宝贝！心肝宝贝！不能让她得这个病。」当时警方正好逮到新店命案的凶手，我就说天下最苦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因为那两个凶手还年轻，才没讲两天我女儿生病了，我看电视才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可承受，怎麽今天是我女儿生这个病呢？

杨廷毅先生：我们被通知女儿得的是「白血病」，当时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什麽叫白血病，後来讲白一点叫做血癌，听到血癌两个字，我们不敢在女儿面前，爸妈两个就抱在桌子底下哭了。

还有白血病的女儿要靠我照顾

郑春鸿主任：做一个癌症病人的家属，其实最苦就是你照顾的那个病人说不想活了，杨先生，你有想过不想活吗？

杨廷毅先生：我没有说我不想活，我很勇敢，因为我还有一个白血病的女儿要靠我照顾，我一定要活下来。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最煎熬就是民国95年，我女儿进去移植室，她能不能移植成功不知道。我来不及担心自己的肺腺癌，我心里记挂的全是女儿怎麽办？这段期间是我最煎熬的时候。「为什麽是我？这麽倒楣！我家五口，两口得癌？为什麽对我们家庭这麽不公平呢？」我心里确实有股怨，但这些念头也都不那麽困扰我了，因为我一心想着女儿。我太太一方面要照顾小的；一方面要担心老的，她所受的苦是常人想像不到的。

王咏医师的一句关怀，早期发现

郑春鸿主任：你是怎麽发现自己的肺腺癌的？这次怎麽又回来了？

杨廷毅先生：女儿第一次发病先上他院，我一直咳，也顺便到他院的胸腔科照Ｘ光片，结果医师讲我没有问题。女儿转来和信住院，我有高血压也去看和信内科王咏医师查看三高的问题。那时候我还是咳着咳着。王医师很关心地为我检查。她说：「你女儿在这边治疗，你是病人的家属，你的责任更重，你现在身体上除了有高血压还有什麽地方不舒服？」我说没有就是咳咳，外院已经跟我讲没事了。
　　王咏医师还是为我再照Ｘ光，一照出来发现不对，马上再做断层确定，切片出来就确诊是恶性，12月15日到外科刘家全医师做手术。
　　和信的医师跟其他医师就是不一样。王咏医师的一句关怀，後面我就得到一连串好的照顾。不是这边的Ｘ光比较厉害，是人比较用心。
　　四年过去了没事了，有一次不小心重感冒，复发了。刘家全医师说：「复发，一个办法就是回到肿瘤科做化学治疗，你愿意不愿意？」於是我就就回到邱伦玮医师这边。我问他我的未来，他也不好讲，说有的人一直活的很好；有的一年八个月，生死就在个人。这次又回来治疗，压力反而小多了，因为女儿已经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孩了，她一放假就来陪着我，我感到好幸福呢！

人活着，不是单为了自己

郑春鸿主任：你得癌症前後，脾气变得不好？

杨廷毅先生：我是Ｏ型又是天羯座，是个急燥的人，只能讲这样。当初脾气有变得很坏，刚开始的心情常有起伏是因为跳不出「为什麽是我？」这个关口，後来看开了。後来我一直不想死，为什麽不想死？好不容易儿女都长大了，也不依赖我，不依赖父母亲了，我就是三个孩子，中间是男生，他也结婚了，娶老婆了，还有，我的老母还在。

林月云小姐：他有一阵子一直发牢骚，我跟他说人活着，不是单为了你自己而已，你的周边，你老母还在，如果你不疼惜这个老婆不要紧，最起码你的父母，你的儿女，你要为你周边的人负责。

郑春鸿主任：所以这些话对你是个很大的打气吧？

杨廷毅先生：爸爸是九十三年走的，老妈今年八十一岁，她多我二十二岁，我不能不孝。

到了去年、前年我才学会求救…

郑春鸿主任：癌症病人家属要陪着亲人进出医院多年，你会不会觉得就医环境的友善，会让病人及家属更容易承受压力？

林月云小姐：我很坦白说，如果那时候我们在那家大型他院，搞不好现在可能走人了，我女儿也许跟我分开了，真的。我很感恩能来到和信，以前都认为和信是贵族医院，错了，和信不是专为有钱人服务的，像我们这样的一般民众也可以在这里受到礼遇，得到温暖。所以我常对人，如果得到癌症，真的，尽可能的话就到和信医院。全台湾可能再没有像和信这样医疗团队，这是我跟有生病的家属或是朋友讲的话。
　　女儿刚到第一家他院的时候，看到的一切，连我都不抱希望。一到和信医院遇到谭传德医师，在医疗过程，医护人员的关心照顾，特别在六南，这时我才发现，真的！我知道「我女儿一定有救」。
　　「你顾好自己，这个交给医师，战都打过了，你只要安心养病。」我都跟我女儿说我们走过来了。跟其他癌症病人家属不同的是，我们家里有两个癌症病人同时生病接受治疗，有一阵子，我自己身体也垮了，但一想家里老小二人都需要我的照顾，只好勉强撑下去。到了去年、前年我才学会求救，我传简讯给朋友说我不想活了，活得好累哦，我想离开人间。我的同事都很好，她们在简讯中一直鼓励我：「云姐！不要紧，这也许是你人生的一门功课，」

女儿用人家的血太多，我发愿捐血

郑春鸿主任：癌症病人的家属有一定的比率会得忧郁症。不过我觉得你很棒，真的，你是很了不起的女性。　

林月云小姐：女儿的白血病经常需要输血，还好捐血中心就在和信医院旁边，但有时候还是会半夜等不到血小板。我自己发愿，可用之年我要捐血。从女儿生病我才敢抽血，我以前很怕打针，因为我女儿把人家的血用太多了，只要时间到，允许的话我就过去捐血中心捐血。

鸭霸老公的真情告白

郑春鸿主任：你印象深刻感谢太太哪一些事？哪一些时候，你特别感觉到太太的爱？

杨廷毅先生：有时候我真的愧疚，她真的很好。

林月云小姐：头一次听到，好感恩。真心话。

杨廷毅先生：真的，她真的很好。我心里都知道她真的好，可是我天羯座我大男人主义，我就是藏在内心讲不出。

郑春鸿主任：今天破例一下，对着她讲几句话。做个模范。

杨廷毅先生：月云，真的很感谢你，你这一生照顾我们的女儿，也照顾鸭霸的老公，这麽跋扈的老公。其实你的爱心，跟你对家里的照顾，我都点滴在心头。谢谢你，虽然你常讲，来世的话不要再做夫妻。但是实际上还是要。

郑春鸿主任：健康一点，下辈子就考虑再嫁你，是吗？不要再让人家烦恼。

林月云小姐：我要对你讲，不要随便发脾气，人的一言一行就是你平常修行。事情总是一体两面，你要把它想成好的，就是好的。人要有同理之心，不要强迫别人要跟着你的方向走，跟着你的想法走，行不通的。
　　我先生的能力是很好，但他都抱怨说小孩对他不够好，妈妈是宝，爸爸是草。其实他错了。因为什麽事都是我自己担待的多，孩子当然找妈妈比较有安全感。我先生比较「大男人主义」。人生从今天开始脾气要改，尤其你在生病中不要抱怨。癌症病人没有生气的权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