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的情调

[最後编写日期:2018/01/15]

 (郑春鸿摄)

文 / 洪存正

    回到故居,一觉醒来,我就迫不及待地到自强路巷口吃面。老老板已经过世,迎接我的是他的女儿。她从当小姐的时侯,就帮爸爸卖面到现在。这家老面摊煮的麻酱乾拌面非常好吃,每次返乡,都要到这里一口气吃大碗加上小碗的乾拌面,心里才会踏实满足。

    面摊按例一个礼拜工作六天,礼拜天是休息的.我见墙面上贴着一红条,上面写着:「这个星期天有营业」,就问她以後礼拜天也能来吃面吗?她回答说,「我下礼拜要出去玩,不开店,所以补卖一天。」哈,我听了甚感奇特。在这全台湾都为了一例一休争论不休的时候,为了要平息众怒,改了新制还是被骂翻天.现在居然有人为了出去玩,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加班,多做一天,似乎有点古怪。

    因为好久没有上门吃面,我一边跟她寒暄,也特别问清楚,为什麽要主动多卖一天。原来这家小面摊不只是我味蕾挥之不掉的的记忆,它也是巷闾邻居每天都要光顾的食堂。我一边吃面,一边听着旁座的食客和卖面姑娘对话,才发现她要出去玩的事,大家早就全知道了。

    众食客们对她抱怨说:「你出去玩那麽多天,我们吃什麽啊?」这当然不合理,各行各业有谁不休假呢?好说歹说,她只好答应临行的前一礼拜天加卖一天,顾客才善罢甘休。

    我和老老板本来就有很好的交情,大口吃我心目中「天下第一面」的同时,我喜欢跟在工作的他们聊天。迁居到台北之後,要过好一阵子才能到这里吃面,很自然地就聊起街坊邻居的动态.老老板和她的女儿对方圆数里的邻居生活细节了若指掌。很特别的是他们说起邻居的故事,跟他们煮面一样,分寸拿捏得都恰到好处。

    他们的面条不会下得太糊,也不会下得太生;麻酱放得不会太少没有香气,也不会放得太多吃了腻口;油酱放得刚刚好,当你夹起最後一口面放到嘴里,碗底正好乾乾净净,没有多余的酱汁。父女说起街坊的情事,也都恰到好处,你特别想知道一些新鲜的事,他不会迎合你的胃口,做你猎奇的工具。所说的故事似乎都经过神奇地改编,不揭人隐私,不会让你觉得在说谁的八卦,但是听起来却一样津津有味。在寻常的题材上,你原本以为再说下去一定是枯燥乏趣的,但是故事的中间或结尾,总还是会洒落一点闪烁的碎钻子,令人感到有一种诗意或是禅味。简而言之,一句话:如沐春。你面前的那一碗素朴的乾拌面,和父女故事铺陈的情调,似乎达到了完美的结合,在吃面的情调上成就了无上的享受。座宾不少,问答声错落有致,不见抢问抢答,轻快的谈话倒也未见停歇。

    大家都知姑娘要远游,挂意的好像不只有无面可食,更在意的是无话可聊。再问:「你要去哪玩?」她皱起眉头,好像一时想不出地名,说是什麽「利」的,後来想起,是去匈牙利,奥地利。但她的女儿念护专,又去念大学分子生物,再念硕士,现在台大做研究。女儿已经带她去日本韩国中国大陆都玩过。不论是什麽「利」,我可都还没去玩过呢!听了甚是为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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