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感动了,信任才会降临

[最後编写日期:2013/09/30]

访小儿血液肿瘤科陈荣隆医师

医师是所有行业之中,最容易得到「被服务者」感谢的,极少数病人及家属是专门来「踢馆」的,病人是求助者,只要医师提供专业、付出真情,善待病人及家属,他得到的回报绝对超过他应得的数倍,甚至无法量化,病人与医师、护理人员建立的友谊是珍贵、恒久、无价的。

文/ 郑春鸿 (文教暨公共事务部主任)

病医的友谊是珍贵、恒久、无价的

郑春鸿主任:您觉得现在的医师得到感谢是很不容易的吗?

陈荣隆医师:论理说,医师是所有行业之中,最容易得到「被服务者」感谢的,极少数病人及家属是专门来「踢馆」的,病人是求助者,只要医师提供专业、付出真情,善待病人及家属,他得到的回报绝对超过他应得的数倍,甚至无法量化,病人与医师、护理人员建立的友谊是珍贵、恒久、无价的。

郑春鸿主任:你会不会觉得病人把医护人员当作提供劳务者,而他自己以消费者自居,以此关系要求医护人员,提供「他们认为必要」的服务?

陈荣隆医师:我的病人基本是重症病人,我必须更紧密地与病人及家属沟通,他们对医师的尊重是比较高的。但是我也从同学、其他的同业得知,现在病人确实愈来愈把自己当作是消费者,医护人员是提供服务者,他是来医院消费的,这种情况确实慢慢在发展当中。

怎样「争取」病人的信任?

郑春鸿主任:医师要怎麽样做,才能做到医病之间的互信。信任不会从病医关系建立的第一天就发生的,一定是有一方先释出善意,甚至要持续地释出善意,才能慢慢建立起来,通常您是怎样争取病人的信任?

陈荣隆医师:其实本院的病人基本都是重症,都领有「重大伤病卡」,他们的问题都比较复杂。我遇到的病人尤其多为重症中的重症,他们很多已经辗转好几个医院、经历好几个生死交关的情况再转到我们医院的,病人及家属对於罹患的疾病的基本知识,通常也都有一些了解。
  我认为「信任」是建立在恒久的关心之中,不必刻意去「争取」。医师和其他服务人员一样,只要照本份去做,尽全力为病人设身处地,预先设想到他会碰到的问题去帮病人解决,提供全方位的照顾,只要照这个原则去做,就可以得到病人的信任。
  话说得容易,但必然要付出极大的时间与体力。医护人员要一直陪着病人,一起走完、一起渡过每一关的诊疗,不只关心他个人身体的部分,包括心理、精神、他的家庭互动关系,他和学校、社会的互动,这些都要整个进入关心范围,病人时刻都察觉到你对他的了解,才能真正打从心底信任、感谢医护人员。
  否则,纵使我们拥有再多的医学知识,知道病人应该怎麽治疗,可是第一关他的心理障碍没办法跨过,他对医师的信任不足,接下来什麽治疗计划都是白讲了。和信医院给医护人员最大的福气是让病人一进到这个环境,因着一种迎面而来被人善待、关心的氛围,无形中就对医院、对医护人员产生信任感,大家一起营造了一个互信的环境,接下来的治疗就容易得多了。

哪些原因病人才会想要转院换医师?

郑春鸿主任:一个癌症或重症病人,他会换医师,多半是因为前一个医师有哪些地方让他觉得失望或是不满足,您接受的病人不一定都是第一次来看您,不少病人是先看了别的医院才过来的,依您的观察,医师一般在哪些地方还没有做好,病人才会想要转院换医师?

陈荣隆医师:我遇到转院的病人通常是怀疑诊断上有些疑问,医师没有解释清楚,治疗方针模棱两可,没办法好好进行;或治疗根本走错方向。比如,最近的一位纵膈生殖细胞瘤病人,後来发现脾脏肿大,血球整个掉到像噬血症一样。他在他院时,诊断就有一些出入,他院提供的一些治疗,病情没有办法获得改善,所以他就过来寻求第二意见。
  病人转院的另外一种情况是,他的治疗风险太高,执行的医院有一些犹豫,像本刊报导过的小威(化名),他是淋巴性白血病,因为脑神经的病变太厉害,他院本来要帮他做移植的,可是他的毒性太厉害,他院觉得没有办法处理移植後的并发症,於是他就转来和信医院。最近才来的小庭(化名),他的诊断也都确立,是需要做移植,外院做移植的医生也愿意帮他做,但是在另外一些团队成员,像神经的医师认为,病人的风险高过於移植能够让他获得的好处,所以在这种矛盾之下就一直搁下来,小庭就来我们医院询求第二意见,并且得到好的治疗。

转院来的病人给我们更大的挑战

  简而言之,第一、医师对病情的解释,让病人及家属听不懂,或不满足;第二、医院治疗的条件本身不够,医院主动表示他们没有办法再进一步做什麽积极的治疗;第三、医院的治疗团队意见发生歧意,所以就模棱两可,不知道怎麽处理,病人也感受到那个氛围,换句话说,多半是病人对医师及医院的信任已经消失了,所以他们才来求助於另外一家医院。我们和信医院的团队合作默契非常高,这是病人信任我们的磐石。
  转院来的病人或家属对之前的医师本身的抱怨当然多多少少会有,但我一向会把它淡化掉,因为这只是意见上的、沟通上的问题,但我会当做自己的警惕。通常病人转了好几家医学中心再过来本院的,对我们的考验与挑战就更加严格了,我们会根据他的病史、盱衡现在的情况,考虑医疗上应该怎麽样做最好。虽然医疗上每一种做法各有利弊,我们会跟家属开诚布公大家谈过、讨论过、推敲过,医疗人员和病人及家庭取得共识,才开始进行,这是特别花时间的。

根据实证医学来说服病人

郑春鸿主任:要赢得病人及家属的信任,不仅要尊重病人、要与病人及家属深入沟通,最重要的是要根据实证医学来说服病人。

陈荣隆医师:的确。以小庭来讲,他在第一个医院不帮他做移植;第二个医院是移植团队要帮他做,但是另外一个团队别有看法,彼此有矛盾,所以跑过来本院。我们当然要很仔细去思考,病人是不是值得冒这个险。
  根据小庭的病情情况,我们帮他找了很多国际上最先进的医疗相关资讯,都指出这个病目前没有好的药物治疗,目前的移植只有脐带血移植报告过,有明显可以改善的,也只有脐带血移植,发表的文献只有一例。我们进一步甚至去徵询唯一为此病做脐带血移植的医疗机构,才知道说他们已经累计四例了,而这四例脐带血移植甚至有些是在病人早期,神经还没有恶化之前做完的,而神经的恢复相当好。

病人感动了,信任才会降临

  有这些鼓励,我们才确知可以冒这个险,冒险是有价值的。当然我们也跟家属之间已经谈过了,移植风险在10%~30%的机会,另外选用脐带血移植可能比选用成人的骨髓移植方式来得好,所以决定脐带血移植;另外还有神经干细胞的治疗方式,但是这种治疗非常实验性,现在也只有几个美国的中心在做,我们也提供给家属这些资讯。家属自己也去接触过,他们去旧金山的大学医院去问过疗程,家属也是非常努力,收集一些资料,但认为他的小孩子不适合,而且他也不打算去,最後他还是决定做脐带血移植。
  家属曾经为了小孩子好,找到这个病脐带血移植最有经验的美国杜克大学,杜克大学也愿意给他比较减免的费用来治疗,但是再怎麽便宜,家属负担不起的,另一方面,我们为病人申请的全民健保给付也通过了,他就决定在我们医院做治疗。这个过程告诉我们,要赢得病人的信任不是靠表演,也不是靠固定的标准作业,而是要做得更多,多到病人及家属超乎想像,他们感动了,信任才会降临。

神经科团队、感染科团队都加进来

  故事才刚开始,病人及家属对我们的信任才刚萌芽。自从小庭的妈妈、爸爸把小庭带来门诊,我们就开始做功课,我们跟最有经验的杜克大学的教授一直沟通联系。接下来,我们第一个就是跟神经的专家、同僚,做很完整的神经学检查。因为杜克大学跟我们说,如果他的神经已经开始恶化到一定僵硬的程度,整个治疗即使移植成功,神经的恢复也不会好;另外就是病人有没有反覆的发生肺部的感染,有时候是感染也不见得知道,所以我们跟感染的团队,预先做个评估,他也甚至做了肺部的断层,确认他并没有反覆的吸入性肺炎,长期留下的疤痕,等於说第一个阶段的评估,他适不适合做移植,移植的风险多,会不会太大超过他的好处,我们神经科团队、感染科团队都加进来。

营养团队药剂团队也加进来

  病人的营养状况很不好,他的体重也小於3%,在移植过程,我们营养怎麽去给他照顾好,跟他的恢复也很有关系,我们营养团队讨论了,预先沙盘推演一些情况,考虑到万一营养不够,肠子的吸收还好的时候,我们应该要怎麽样,真的不行的时候,我们的静脉营养要怎麽样给他,如何适合他这个年龄的补充,这些事先也准备好。
  另外药物的问题也很严重,因为他年纪很小,吃药就吐掉,放不进去。我们的药师很棒,很早就帮我们沙盘推演好了,甚至有些药,国外有静脉的剂型,可是国内没有,小孩子还这麽小,没办法整个吞,要怎麽要把他配成糖浆,这些来使用,事先都要花很多精神去做,设计一个比较适合小孩子的糖浆来做配置。家长甚至也要参与进来的,家长会观察孩子,他比较喜欢哪一种糖浆,我们就采购,就用这种糖浆来配药。
  这些都是我们医疗团队、病人家属一起来做,包括脐带血的选择。脐带血移植最怕的就是被排斥掉而没有长成,万一没有种成的话,我们有没有配套的计划,所以我们不只是帮他申请了脐带血,我们还自己准备了一个备用,万一他没有长成,就从我们的和信脐带血库里面,预先找出备用相合的脐带血可以防止万一没有长成的状况。

家属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们一大群人的努力,掌握所有可能的情况,家属都知道,因为家属跟我们好像并肩作战的战友。
  终於开始了,进去就开始轰炸了,这是一个神经退化性疾病,所以病人开刚始全身是软的,一些反应也都不是很好,所以做什麽好像都不是很好。病人刚开始好像很合作,但是开始轰炸了以後,开始吃一些抗排斥的药以後,毒性就来了,那个时候家属也都一直陪在小庭的旁边,我记得那时候吃一个抗排斥药,没有针剂剂型的抗排斥药,只好用糖浆给他混着吃进去,但是基本上毒性还是太大,他那个黏膜炎引起的消化道毒性很厉害,有一、二个礼拜的时间,供给他营养的鼻胃管,因常被吐掉一天要换好几次,几乎每天都要重装鼻胃管,到後来鼻胃管的吸收也不是很好,只好加上静脉营养,我们跟家属一起奋斗、咬紧牙关一起渡过那一段艰困期。

发现每次吐掉药物浓渡就不够

  我们已经跟病人及家属讲,移植要过五关,过了每一关我们就互相打气,小庭已经过一关了,给他拍手给他举大拇指等等,跟家长、子庭在这种氛围之下,一起渡过一个一个的难关,好不容易脐带血长成了,可是还没有一帆风顺,血球怎麽没有很理想的一直长上去,反而还是有掉一些,我们就知道担心的排斥现象,可能发生了。果然,本来血液监测百分之百是脐带血捐赠者基因指纹,突然间掉到97%後来最低最低掉到87%。
  我们团队的药师甚至还主动把血球跟药物浓渡画成一个图,我们护理师发现,因为小孩子服药很困难,病人喂食排斥药常常吐掉,吐掉那一次药物浓渡就不够,所以抗排斥药药物浓度很不稳定,这个不稳定的现象,跟他的脐带血被排斥掉的一些现象很吻合。
  所以我们大家赶快想办法,用打的甚至用喂的,本来台湾一直都没有的,从点滴给的那种排斥药,在我们的努力之下,厂商终於愿意引进了,不过小庭没有用到,因为药还是来不及到,不过我们在很仔细监控排斥药的关连性,最後才知道怎麽样把他调整好。

「你说错了,他进步得很快。」

  最近小庭出院了,脐带血顺利长成了,脐带血捐赠者基因指纹本来掉到87%,现在又都是90%以上,但是我们知道故事还没有完,只知道他稳定了,血球不会再掉了,血球现在很明显正常起来。本院神经科医师一直在帮我们评估,语言复健师、复健科医师,也一直帮他来处理神经的问题。病人从出生到现在神经一直在走下坡,但是出乎我们意外,我们本来告诉家属大概要半年後,病人神经才可以打平,然後才慢慢进步起来,结果妈妈说:「你说错了,他进步得很快。」後来就经由跟神经科医师讨论以後,我们觉得小庭真的是进步很快,他本来脚是软的,连踢出来都没有办法,现在是可以踢了,本来讲话只有单音,现在声音更丰富了。他的脚进来的时候是瘫软的,根本连举起来都没办法,现在可以举起来也可以踢了,他本来根本坐不起来,他是软的,而且头是会往後面掉的,但是现在头虽然还是会摇,但是他头可以固定得很好,这个坐的能力,像他以前要坐,要填充的很饱满,要不然他就是这样软下去、滑下去,现在这些只要稍微一个支撑他就可以,所以我们觉得他真的进步很多。

很高兴小庭终於今天出院了

  小庭的治疗让我们学到了一些东西,我们原来说做脐带血移植,这些脐带血有些会跑到中枢神经去,它是一个髓鞘生成不良疾病,所以我们说干细胞跑进去,然後脐带血里面的能制造髓鞘的健康细胞,进去以後再慢慢供应髓鞘的一些成份,然後慢慢把髓鞘建立起来,这个时间大概要半年到二年。
  但是他太快了,我们後来在想,也是有可能的,周边神经不需要到全部中枢换过来以後,它就可以先制造了,供应他一些初步的髓鞘,所以他的进步,我们感觉真的很快。小庭的妈妈FB给其他的病友,因为这全世界没有几个做到这麽令人兴奋的成绩。一些病友也会给小庭妈妈一些回馈,说我们做的有一些他们还没有做到,特别指出我们的营养供应非常好,所以病人并发症非常少,他的黏膜炎,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就控制住,让他营养不断的补充,妈妈对我们的团队也是很多的肯定,我们觉得很欣慰,很高兴小庭终於今天出院了。

被信任的感觉,被感谢的感觉好棒!

  其实小庭後面还有一些胃食道逆流的问题,因为他是神经异常的小朋友,他又躺的太久,这阵子的化疗有一些黏膜炎,所以他胃食道逆流的情况就比较明显。不过现在也慢慢一步步在改善,他今天出院,我今天才知道他已经在出院前就已经在准备这个小熊灯要送我,我很感动,觉得一切的努力都非常非常值得,小熊灯上是我跟子庭的照片,这是妈妈的手机拍的,做成这麽漂亮的小礼物,收到这个「奖品」,让我觉得好几个晚上我从家里跑过来医院照顾小庭,这些苦都值得了。
  被信任的感觉,被感谢的感觉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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